听到曲贤的质问,徐缺也不恼怒,微笑拱手解释道:“家母病重,我兄长为给家母治病,每日要写两次《舒心文》,虽然家母病情好转,但兄长却病倒了,所以小弟就带兄长来参如是姐姐的乐籍之宴。”
徐缺解释完,向着四方书生作揖,以示为人谦逊有礼。
就在徐缺作揖之时,一道清脆悦耳的女声传来:“如是先前不知徐府家室,冒昧递了请柬,如有失礼之处,还望小公子见谅。”
徐缺目光投向左侧珠帘之处,珠帘后,是一群青楼女子,确切地说,是八个不同的小方阵,九为极数,在青楼之地,最高规格的送别就是八开齐扇。而这八个小方阵核心之人都是美女,周围四个侍女围着,如同百花齐放。
说话之人,正是前方最中心的那个女子,此女盛装如同花中之最,肤若凝脂,眉如墨画,面如桃瓣,目若秋波,看着似是二九年华,眉目之间有着说不出的万种……
而她就是今日乐籍之宴的主角——柳如是!
徐缺心头一动,这就是大哥看上的红颜知己?果然是“非同”一般,如果不是他上辈子阅女无数,估计还真就信了翠儿那话……
至于他大哥那里,徐缺只能惋惜一笑,毕竟这女人可不是一个简单的人儿!
徐缺微笑拱手:“幸好都过去了,我兄长也只是文气消耗过度,身体并未大碍,休养几日便会恢复。”
“那就请小公子就座吧,随意用些佳肴。”柳如是恭敬施礼道。
徐缺和馨儿入座后,他对着远处小二摆了摆手,然后悄悄在那小二耳边耳语几句后便欢快的吃了起来,只是那小二的脸色有些尴尬,但奈何是客人所需,他们也只能照办。
珠帘之后,八个方阵里的女子们互相对视,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些异色,这些人也是花魁,只是她们来自不同的花楼,其中就有万花.楼宁云裳,百媚楼杜十娘……
柳如是今日乐籍从良,昔日这些姐妹聚集一堂,为她送程,以示姐妹恩情。
青楼虽是无情地,但有几分薄情恩。
众位青楼女子处境相同,都明白这脱离乐籍视为第二次投胎,所以都想找个更好的托付。
“姐姐,徐公子今日没来,你真的相信他是重病不能前来?”宁云裳问道。
“今日是何等的重要,他竟一病了之……”杜十娘有些气愤:“果然是负心之人……昔日楼前恩做客,往来仅是无情人……”
李师师长叹:“你们也别如此说,徐国公府不比往日,就算徐公子来了也没任何办法。”
珠帘内的低语传不到宴会之上,只有柳如是几人能够听到,她没有说话,只是脸上的表情有些复杂。
轻轻一声古琴弹响,热闹的宴会瞬间寂静。
徐缺啃着烤羊,目光抬起看向那中间盛装出席的美妇。
“各位才子,今日乃是如是姑娘脱离乐籍之宴,同时也是落霞姑娘头牌之日,还望来此恩客共同见证这一刻,愿借各位才子之笔,谱写这段的流芳之夜……”
盛装美妇说完,双手轻拍,她身后便出来八位美女,而这八位全都是飘香楼上层的名妓!
看着众位名妓盈盈走向左侧珠帘,同时鞠躬,一道声有请如是姐姐演奏《谢宾曲》。
《谢宾曲》顾名思义,是花魁退位时必奏曲,一是感谢过往恩客的捧场,二是谢幕她本人就此离开烟花之地,所谓曲终人散。
飘香楼二层,夜幕瞭梢头,月溪弄俏枝。
柳如是面对昔日姐妹盈盈一礼,缓步来到众书生面前:“如是入楼八载,做着花魁已过五年,承蒙各位才子,恩客宠爱,婢,感激不尽,如今已过芳华,蒙妈妈恩准脱离这乐籍之身,今夜仅以此曲致谢恩泽,也敬各方恩客……”
谢幕词说完,柳如是纤手落于古琴之上,一曲肝肠曲悠悠响起。
“忆昔午桥桥上饮,坐中多是豪英。往事悠悠,如云烟般飘荡在那里。月下的人间,曾经令人沉醉。杏花疏影里,吹笛到天明。良辰美景,赏心乐事,便是如此。二十馀年如一梦,此身虽在堪惊。闲登小阁看新晴,面对沧桑变迁……”
琴曲轻悠,她的歌声带着缠绵之意敲动众人的心,似乎过往云烟一般的浮动人心,满楼无声,就只有柳如是的歌声。
曲终舞闭,酒楼上喝彩如雷……
“当日只知如是之舞美,今日才方知如是之曲意啊!如是姑娘这一曲,当是辞楼绝唱!”一名贵公子折扇轻摇感慨道。
“是啊,如是姑娘这一曲真乃绝唱啊!”众人再次发出彩声连连感慨。
“曲之意,shen解我心啊……”曲贤站起打开折扇道:“下面该是今日最重要的‘归良’了吧?”
名妓脱离乐籍,归入良家乃是惯例,名仕、巨富、商贾均可求之,即便是高官、王侯,有时候也不能免俗,一代名妓做妾,昔日千万人追捧的人,如今成了他一人玩物,是何等的有面儿,如果追求更高者……还可以编成一段佳话呢!
所以,今日的飘香楼,那绝对是名流云集,其中不乏一些官员在内。
刚才那摇扇吹捧的贵公子第一个站出来:“小生赖才,乃是都城赖家染坊嫡系,今日愿以千两白银为引,请姑娘入我赖家,我必真心待之……”
此话一出,满楼哗然……
白银千两什么概念?
如果要买地,能买下百亩良田,要是买黄花大闺女……买二百个足够!
而这一起步就这么高的聘礼,足可见柳如是之名,也一下子断了九成人的梦想!
有那么几个刚想开口喊出百两的人,又坐下了,恨不得那喊出价格的人是自己。
“赖公子大气,不过这区区千两对我来说,还是太小意思了,我李某愿意出三千两白银为聘!”一个商贾打扮的胖子站起身喊道。
三千两啊!这可是比上五年前花魁贵了一倍啊!
左边一席位公子站起:“李胖子,你还不配!本人城南米家,我正好缺一房小妾,如果如是姑娘愿意,五千两如何?”
看到那说话的公子,姓李的商贾脸色徒然阴沉无比,因为这家伙比他更有钱!
“米公子,俗物如何与如是姑娘相比?我这有一颗明珠,价值多少就不用我说了,我张某尚未娶妻,来我张家实则未妾,但则是正妻,不知如是姑娘意下如何?”
众人齐齐看向那位张姓公子,看清楚相貌,众人都是倒吸凉气,因为此人乃是张氏大家族嫡系子弟!
“姓张的,拼就拼,你这么玩是何故?让如是姑娘享受正妻待遇,别人还怎么出价?难不成为了纳她进门,就不允许我们这些有妻室出价了?”姓米的贵公子嚷道。
此话一出,整个飘香楼僵持住了,虽然张公子开出的条件不错,但……被他这么一弄,大家都没得玩了,毕竟米公子说的很对啊。
就在众人冷场不过片刻,左首第一位的曲贤折扇轻轻打开:“胡闹,如是姑娘一代花魁,岂是区区商贾之人就能妄想的?……小生以佳诗一首,白银两千两为聘,诚迎姑娘入我相府!”
他的手高高举起,掌中一张宣纸夹在银票当中。
寂静的飘香楼落针可闻。
刚才那几个满脸通红的商贾面面相觑,对他们来说金钱俗物挥手便有,只是这诗篇……却重如山岳!
米家公子与张姓公子脸上风云变幻,他们也没想到,曲贤竟然拿出了诗篇!
曲贤下首的一位书生拱手微笑:“曲兄大才,竟为如是姑娘写诗,真可流传佳话,兄弟们岂敢与你相争,恭喜曲兄!”
“恭喜曲公子!”
“本届都城第一解元纳都城第一花魁,真是文坛佳话也,可流传世人了……”
“恭喜如是姑娘……”
一时之间,整个飘香楼风向全变了,所有人都在祝贺曲贤和柳如是,其中包括前面跳出来出价的那几个商贾,而米公子和张公子也在其列。
曲贤站出来,他们真不敢争……要知道曲贤可是这届的解元公,正儿八经的文坛新秀,据说此人铸青色文基,必中举人!他曲家,还是朝堂主宰,父亲乃是百官之首的丞相,论人才、论地位……人家那都是顶尖的!
且不说这楼中之人,就算整个都城年轻一辈,都是个个服这位曲家新秀。
珠帘后方,几位青楼名妓眼神迷离,小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如此风姿的偏偏公子,随手千金的豪迈风流,又有谁能抗拒呢?
“哈哈……如是姑娘承蒙曲公子看重,真乃如是之福,曲公子请入幕帘,将你的这份心意送到她的手中。”那盛装妇人笑道。
“如是姑娘往日承蒙妈妈关爱,小生日后还有重谢。”曲贤微笑慢慢施礼:“只不过……今日还是少了一些风雅!”
随着曲贤话音落下,他的目光逐渐看向徐缺那里。
随着曲贤目光,众人视线也看向了徐缺那一桌,就连坐在徐缺身边的几位书生也是愣在了当场!
什么情况?此人竟捧着羊蹄在啃?
众人眼睛瞪的老大,嘴角狂抽,有的文人雅士已经傻了,因为刚才‘归良’一幕,他们从未关心过身边之事,如果不是曲公子目光看向那里,他们谁又能想起此人呢!
“哥,这鸡真肥,等会带回去一只,夫人肯定喜欢吃。”小丫头抱着一只烧鸡,一边啃着,一边还不忘告诉徐缺。
……
静,死一般的安静,就连珠帘之后的几位大家也都握住了小嘴。
徐缺啃着羊腿,感觉四周有些不太对劲,因为现在的安静比曲贤豪掷千金时长了很多。
他微微一抬头,瞬间尴尬的要死,因为所有人的目光都在看他!
“徐小公子也太无礼了,这可是如是姑娘脱离乐籍的日,你怎能如此……”
还没等那贵公子说完,徐缺举起羊腿打断道:“我之陋习与汝何干,金钱俗物安知名家之心,一群燕雀只会咋咋其扰!”
此话一出,一众书生瞬间坐不住了。
“狂妄小儿,你连童生都不如,还望与我同坐,我们在风花雪月辞别如是姑娘,你却在那海吃胡塞,岂不是辱我等!”曲贤首座之下的那位公子怒道。
“辱你们?你们也配?夸夸其语如同顽童,金银俗物也敢于夹与藏诗,难道这不是在侮辱圣贤?”徐缺话语如同惊雷,目光死死锁定曲贤。
他本大快朵颐慢慢看这大戏唱的哪一出儿,但奈何这些人自己找不自在……他也只能吃个九分饱了!
徐缺所出惊语,是这些文人万万没有想到的……而他们的目光也不时扫向曲贤。
“牙尖嘴利,童生都未入,说我侮辱圣贤真是可笑,我高举抬手亮出的只是银票。”曲贤背着手快速夹在银票中的诗篇,然后再次举起左手:“而这首诗却在我右手之上!”
看到曲贤的动作,徐缺内心暗笑,他还是第一次发现,这人真是“有趣”!
盛装美妇见状,连忙上前打着圆场:“曲公子不必动怒,您现在可是如是姑娘入幕之宾,还请您掀开珠帘。”
“哼,等会我在收拾你!”曲贤甩下话,便伸手掀开珠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