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珠嫡妻觉罗氏随了其父英亲王阿济格的性子,剽悍少谋、暴躁易怒,却对一儿一女柔情似水、溺爱至极。
见纳兰昭懿过来,立刻就放下手上的账本迎过去,对着女儿好一阵嘘寒问暖。
“妞妞怎么来了?额涅刚好忙完手上的事儿,正说要去看你呢。外头冷不冷?”抬手摸了摸纳兰昭懿露在外头的脸,摸到一手冰凉,觉罗氏脸色登时就不好了。
瞪了眼身后的照水,使唤人往屋里再搁两个炭盆后,挽着女儿的手往炕边走:“你要想见额涅差人来说一声就是,额涅过去看你,何必冷这一遭。”
“本来就感染了风寒,再吹着冷风,何时能好?病中可受罪的咧。”
纳兰昭懿听着她的絮絮叨叨,眼眶顿时酸涩不已。
听闻上辈子得知她受杖刑被打入冷宫后,额涅屈下了几十年的傲骨,腆着脸奔波各处为她求情,最后磕破了头跪瘸了腿也没见上她一面。
那年进宫可曾想到,一入宫门即是永别?
眼泪几乎快要夺眶而出,纳兰昭懿一头埋进觉罗氏怀里,娇憨道:“额涅,您总是把我当娇娃娃养,若真进宫,没了你我可怎么办呀?”
“额涅没本事儿,将你生得病歪歪的,可不就得跟花儿似的娇养着,日后入了宫也不怕啊,有福英在,自也能如额涅这般照顾好你。”觉罗氏温柔道。
“舍不得你。”纳兰昭懿轻声嘟囔。
“你打小就是阿玛额涅的掌上明珠,谁又舍得你?”觉罗氏抬手抱住她。
“可我们妞妞是你阿玛费心栽培出来的娇花,自出生起便承载着族人的期盼,不舍得也得舍,无舍哪来的得?你阿玛可就盼着你们兄妹俩早日长大成为他的助力呢。”
承载着族人的希望……
上辈子,额涅也与她这般说道,当时她只想着大抵八旗贵女都身负这等重担,直到死前得知“叶赫的诅咒”一说。
所以,叶赫一族也因这句流言在朝堂上被打压了?
怪道上辈子额涅常写信劝告她,君恩如流水,子嗣才是立身之本,月月往宫中寄生子药予她。
可她的身子是个不容易生养的,喝多少补药都怀不上。
一时间,家族厚望的沉淀感与对深宫的排斥叫她难以喘息。
“额涅,我想出府看看,顺道代府上去育婴堂走一遭。”
觉罗氏有些不赞同:“外面天寒地冻的,你病还没好,要是被吹出个头疼脑热的,又要遭罪。”
纳兰昭懿轻晃了晃她的手:“兴许是最后一回了,额涅就允了我吧。”
眼见女儿恳求的眼神,弥漫开来一股忧郁愁绪,觉罗氏顿时心软:“那叫福英陪同你去,不然额涅不放心。”
纳兰昭懿点头。
育婴堂设立在京师广渠门内,是官督商办为遗弃病废婴儿设立的慈善机构。
纳兰府的家丁往里搬着东西,福英掀开车帘:“格格,这久天儿冷,这地方可是病了不少孩子,咱们离远瞧一瞧就好,免得沾染了病气。”
她是觉罗氏的陪嫁丫鬟,幼时照料过纳兰昭懿好几年,纳兰昭懿对她一向亲厚,借由照水和照雪两人搀扶着下车,温和道:“怕我传给他们才是,婴孩的身子要娇弱些。”
她本就是奔着那些病了的孩子来的,能借机染上病最好,不能也算是给自个儿积福了,自然不会同意。
福英改口:“格格心肠好,是老奴关心则乱,口不择言了。”
“知道嬷嬷疼我,不过来都来了,总不能一直躲在马车内不见人,于礼不合。”纳兰昭懿等她下车后提议:“不妨进去吃盏茶暖暖身子?”
福英觉得这样也好。
几人正欲进门,拐角突然蹿出一道身影,险些将照水撞倒。
福英立即护在纳兰昭懿身前,呵斥:“哪来的刁蛮小子,毛手毛脚的,这要是撞到我家格格身上,你吃罪得起吗?”
来人摔倒在地,立马爬起来,泛白起皮的唇一张一合:“是小人不长眼,冲撞到了贵人,求您饶恕……”
纳兰昭懿抬眼望去,只见一道单薄的小身影蜷缩在雪地里头不断地磕头,瞧身量约摸五岁的样子,抬手制止了福英。
她上前一步将人扶起来,见他脸颊冻得青紫,手上生满冻疮,就把揣怀里的手炉递给他:“这么着急忙慌地冲进来,是出了什么事吗?”
十三看着她关怀的眼神,绷紧的神情有些松懈,嘴唇蠕动,面上浮现出挣扎之色。
身后的男人追了上来,一把逮住他:“兔崽子,跑啊,你再跑,又能跑到哪儿去,最后还不是得乖乖……”
“你放开他!”纳兰昭懿看他扯着衣领将孩子拎离地面,眉心一拧,示意照雪。
照雪上前就要把孩子从他手里解救出来。
谁知男人一把挥开她,趾高气扬看向纳兰昭懿:“你算哪根葱,敢在这指使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