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上车后,陆荆寒也跟着上来了。
他的动作从容而清矜,仿若民国时期的端方贵公子。
陆荆寒上车后,慢条斯理地将鼻梁上的眼镜取下,轻放在车厢内的精致储物柜中。
他微微阖上双眼,冷白长指轻轻揉捏着眉心,试图驱散疲惫。
顿了顿,他沉声吩咐前排的助手,“邝屿,把广播打开。”
音响里流淌出轻缓的古典钢琴曲,旋律悠扬,如梦似幻。
梁听雪端端正正地坐在那里,长指微动,略显紧张。
她已经在努力保持镇定,但内心的忐忑与不安却难以掩饰。
迈巴赫的车厢宽敞而舒适,空间余量充足,怎么也称不得“逼仄”二字。
然而,梁听雪只觉车厢内的空气都愈发凝重起来。
她感觉自己的每一个动作都被这位陆先生看在眼里。
这让她更加不自在。
梁听雪深深吸气,不由自主地往车窗那边挪了挪位置。
陆荆寒自是注意到了她的小动作,低眸睨她一眼,沉声询问:“怕我?”
她摇摇头,“不,不是的。”
“可你的表现像。”
“……我只是有点紧张。”
“不必紧张,我只是顺路送你回家。”
他骤然出声,将“顺路”二字压得有些重。
梁听雪垂在身侧的长指微捻,悄悄抬眸看了看他,才细若蚊喃地出声:“算上这次,我们总共才只见了两次面……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觉得太麻烦您了。”
陆荆寒脊背挺得笔直,侧眸瞥向她,沉沉的目光寂然无声地笼罩在她的脸上,“你是觉得跟我不熟,所以过意不去?”
她的心思被他轻而易举地洞悉。
不知是不是车厢内的温度相较于外面太过暖和的缘故,梁听雪耳后肌肤犹如细腻的白瓷一般,逐渐泛起淡淡的红晕。
宛若初升的朝霞。
陆荆寒注意到她耳后的红晕,心念微动。
他从车厢里的收纳处拿出一条灰色的羊绒毯,递过去。
“盖腿上。”
梁听雪接过,正准备再次同他道谢的时候,这位陆先生却先她一步出声。
他不想再听她跟自己说什么“谢谢”。
陆荆寒说:“之前你送镜西的礼物,他很喜欢。”
梁听雪不紧不慢地整理着灰色毯子,微微抬眼。
这条羊绒毯上的味道与他西装外套上面的味道其实有些相似,但又多了些许清冽的薄荷香。
“小镜西喜欢就好,那个人偶我留着其实也没什么用,最多当个摆件罢了。”
“作为答谢,我想请你吃顿饭。不知梁小姐可否赏光。”
“陆先生,您不必跟我太客气。其实今晚您送我回家就已经算是答谢了。”
陆荆寒身体微微后倾,姿态慵懒而随意,声线是却一贯的沉冷,“在我看来,似乎不够。”
梁听雪微微抿唇,沉默着。
“不愿意么?”
“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明白。梁小姐是觉得现阶段和我不熟,不愿赏光。”
梁听雪张了张唇,想要解释什么,但恍惚间又觉得他其实也并未说错。
“陆先生平时工作应该很忙吧,我并不想您因为这些关乎我的琐事而劳烦。”
有那时间,倒不如让他好好休息。
况且他若是不忙的话,也不必周五晚间还出来亲自谈生意应酬了。
“忙归忙,用餐时间还是有的。”
他的话都已经说到这个份儿上,梁听雪觉得自己再婉拒就显得太过不知趣儿了。
“那,您安排时间。除了明晚,我都可以。”她笑着同他说。
陆荆寒无声扯了扯唇,低声询问:“梁小姐知道两个‘陌生人’怎么才能尽快熟络起来吗?”
“唔……这个,我不太清楚。”
他那双桃花眼底的情绪晦暗不明,喑哑的嗓音里掩了些沉砾,“多麻烦对方。”
梁听雪浑然不觉。
她正一步步踏入陆荆寒精心为她编织的复杂棋局之中。
他轻笑了下,“所以,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了吗?”
梁听雪点点头:“……我明白您的意思,陆先生。”
他想表达的是,或许她可以尝试着多麻烦他几次?
他其实不介意?
应该,是这样的吧。
“之前我给你名片的时候跟你说了什么,还记得吗?”
梁听雪低头看了眼手机,随便刷了刷朋友圈。
没什么新消息,和闺蜜约好见面的时间和地点后,对方也没再回复。
她按灭手机,抬头朝陆荆寒的方向望过去。
他不知何时已经打开了自己的黑色笔记本,冷白如玉的长指搭在键盘上,不断地敲打着什么。
那双深邃冷清的眼眸直视屏幕,明明那么全神贯注,却还能分得出心思来同她说话。
尽管她倍感意外,却未能察觉此时一位心思缜密的猎人正在幕后巧妙布局,悄然将她引入这场精心策划的戏码之中。
梁听雪深深吸气,思考了半秒才开口:“那时候你好像是跟我说,如果我有事的话,可以随时联系你。”
她伸出手,轻轻捏了捏盖在腿上的羊绒毯。
这毯子仅薄薄一层,却很温暖。
不过……乘车时间还要办公,他的确是挺辛苦的。
陆荆寒余光瞥见她的小动作,敲键盘的手指微顿,“那你怎么这么久都没联系过我?”
“是真的安然无恙,还是只把我的话当作耳旁风,听过便忘?”
听到他的问询,梁听雪心中一紧。
她最近的确心事重重,渴望对外倾诉,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原本,她对与贺嘉誉的那场商业联姻并不太在意,仅仅只将它视为一场“交易”。
然而,当她发现对方在与她订下婚约后身边女伴不断的事实后,心中仍不免泛起涟漪。
现在,她与陆荆寒之间的关系尚显生疏。
在这种情境下,她是否应该将这样的私事告诉陆先生呢?
梁听雪犹豫了。
她心中微动,深吸了一口气,试图平复这种复杂的情绪。
陆荆寒注意到她低垂着眉眼,双唇微抿,似是藏匿着某种心事。
许是春日的衣衫显得单薄,他眼中的她比半月前更显清瘦。
路旁街灯的光透过车窗斑驳洒落,为她本就精致的侧脸增添了一抹柔和的光晕,却也让她的肌肤显得更加苍白,宛如月光下脆弱的瓷娃娃。
她身上总有一种如同瓷器般易碎的质感。
陆荆寒许久未曾错目。
下一秒,梁听雪的手机“嗡嗡”地振了起来。
她低头,打开手机看了眼。
一条来自银行的,关于办理信用卡的推销短信。
梁听雪长指微动,直接点按“删除”,而后又清空讯息垃圾箱。
陆荆寒在她抬眸看过来的前一秒收回视线。
梁听雪看向身侧的男人,内心经过了一番深切挣扎才微颤着声音开口:“我最近,确实是遇到了一些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