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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门之隔,犹如人间与黄泉。

头顶乌色浮云冷寒,她瘫软在门前,蜷缩成一团,脑袋埋进腿间,喉间溢出痛苦的细弱哀嚎。

那哭声让人听的难过,让人听的心酸,只觉悲从中来,如潮水般让人无法抵挡,只能任由它慢慢侵蚀。

不知过了多久,她抬首,任由大团大团的风雪扑面袭来,落进眼中与泪水掺杂,落在身上的雪融化,打湿了她的小袄,吹乱她的发鬓,她也恍若未有所觉。

又不知过了多久,小小的脑袋埋在膝上,痛哭起来。

她那时不懂,现在十分清楚。

母亲得父亲宠爱,三房正室羡慕嫉妒恨,早已对母亲起了杀心,只父亲将母亲保护的太好,张氏无处下手。

直到父亲被今上派去南下,途中偶遇水患,船只倾覆,尸骨无存,张氏也开始秘密筹划如何暗中除去她的母亲。

不久,母亲莫名染疾,不治身亡,她那时不知,如今也知是张氏下了不知名的药物害死了她的母亲。

祖母不喜母亲,也不喜她,她在谢府前有猛虎,后有豺狼,性命堪忧。

闻府中传言,大哥哥五岁时,新年那天,随大伯母一道逛繁华街市,途中不幸走丢,被拐子拐走,期间遭受非人折磨。

大伯母终日以泪洗面,郁郁而终。

多年后,他在一处破山洞里被人幸运发现,带回谢家府邸。

谢蕴手臂之上有一蝴蝶胎记,且与谢老爷八分相似,谢老太太一眼便认出,的的确确是她的嫡长孙。

见他伤痕累累,谢老太太心中满含愧疚,因此,对他有求必应,遂姨娘才会在死前让她拼尽全力也要得到他的庇护。

那年冬日,她蹲在朱门前,悲痛欲绝,埋头痛哭。

世间万般悲事,无非在于人生离死别。

她对未来迷茫惶恐,对母亲离世绝望悲伤。

飞雪绵绵,如乱花剪玉,飘朵不均,孤苦伶仃,最后不知飘落何方,落到何处,悄悄融化,在这世间消弭无痕。

而她会不会也像这飘飘雪花消失在滚滚红尘中,不见踪迹。

胡思乱想中,风清冷静中,响起嘎吱踩雪声响,她闻声望去,眼前被泪水模糊成白茫茫一片,不远处隐有一团暗色。

她擦擦眼泪,再睁眼时,眼前一切变得清晰起来。

十一二岁的少年,身穿黑红相交的锦罗袍,裹在白色狐裘里的身姿清瘦,撑着饰以梅花竹骨伞缓缓路过。

有人撑着伞,遮挡多年后的风雨。

她眸光闪动,好像看到黎明前的曙光,她不管不顾爬着上前,抱住谢蕴的大腿不撒手....

那时的他冷冰冰的,生人勿近,说出的话也像冬日的雪冰冷的很,“放开。”

“不、不放。”她死皮赖脸。

“我再说一遍,放开。”

头顶又响起冰冷冷的声音。

她使劲摇头,抱着大哥哥的腿不放,“大哥哥,我知道大哥哥心肠最好,我以后可不可以跟着大哥哥,大哥哥要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他毫不留情,一把扯开她的手。

“你错了,我心肠最黑了。”

她摇摇头,抱紧他的腿,抬首,怔怔看着他,无辜大眼挤满了盈盈泪水,欲掉不掉,红彤彤的鼻尖在肥嘟嘟的脸上,将她衬的更加惹人怜爱。

“大哥哥,你别妄自菲薄!大哥哥在我心目中顶顶好,这世间再没有比大哥哥更好的人了!”

女童清脆声在耳畔拉长回响,寒风卷起碎雪,谢蕴接过,碎雪在指尖融化成水珠,清澈莹润,一尘不染,一如那小姑娘泪水婆娑巴巴望着他的眼。

他还记得,她死死抱着他不放,沁满泪水的汪汪大眼可怜巴巴望着他,那清澈如水晶一样的眼眸,令人十分动容,他也因那双眼,对她起了怜悯之心。

他喜欢那双清澈的眸,无一丝杂陈,无世间险恶,只有对未来的希冀。

谢蕴向来是不爱管闲事的人,但看到那双眼,他还是动了恻隐之心。

他不想让那双眸被绝望侵蚀,被失望浸染,不想如当年的他那般,被深深的绝望与失望来回折磨,痛苦不堪。

“跟着我?想让我庇护你?”他心软了,“好啊,但我有条件。”

女童眸光一亮,疯狂点头,“什么、什么条件,我、我都答应。”

“这条件我还没想好,以后在向你讨要。”

女童点点头,眸光闪闪,“好!”

奶声奶气的声音竟是劫后余生的喜悦。

自那以后。

小姑娘屁颠屁颠不要脸的跟在他身后。

谢蕴唇角上扬,抬眸望空。

苍穹暗淡,飞雪如碎花。

恍若流年错乱,红尘颠倒,镜花朦朦胧胧,水月倏而破碎,甜美悦耳声在他耳畔荡起一层又一层的涟漪。

“大哥哥!你人真好!”

“大哥哥!你为何这般好看!比家中几个哥哥长得都要好看!”

“大哥哥!你待我好,我长大以后一定会待你更好的!”

“大哥哥,你喜欢吃糖吗?你若喜欢,待我长大,我买一堆糖给你吃!”

“大哥哥,你别难过,以后大哥哥不是孤身一人,曦儿妹妹会永远陪你的!”

.....

多少个日夜。

女童的声音从陌生到熟悉,从熟悉到再也不能失去。

灿烂如朝花般的笑容如这冬日暖阳,慢慢渗透在他无边黑暗里,一年又一年,直到满心满眼都是她,直到再也容不下任何人。

谢蕴侧首,谢清曦抬眸,二人对视,相视一笑。

谢清曦双手背在身后,歪着脑袋去看他,“大哥哥,我还记得你当时态度可冷了。”语气颇有些埋怨。

谢蕴唇角翘起,弹了弹她的脑袋,“是吗,那现在呢?”

谢清曦向前走了几步,转过身,面对他,向后倒退着走,笑颜如花,“我更喜欢现在的大哥哥!公子世无双,陌上人如玉!”

谢蕴低低轻笑起来,笑得胸腔都在鼓动。

冬天雪地,道路结冰,谢清曦本想转身,可下一刻,脚底不小心踩到石子,一脚落空,紧接着一滑,整个人向后仰躺而去,双手不由在空中胡乱挥舞。

“哥,快救我——”出于本能的喊了一声。

谢蕴眸光一紧,上前一把拽住她的手,一拉一扯间谢清曦撞进他的怀中。

霎时,女子柔软与男子胸膛紧密相贴,微带弹性,谢蕴眸光深暗,指尖紧紧卷起,想了想,大掌不再犹豫揽住纤纤腰素,将她紧紧摁进怀中。

怀中的谢清曦瞳仁骤然紧缩,身前似硬似软,怀抱并不紧致,却令她丝毫动弹不得。

她方想挣扎着离开,谢蕴微俯身,扣着她的后脑勺将她往自己身前拉,淡淡男子气息强势逼来,一瞬间,两人距离猛然拉近,俊颜逼在眼前,温软而湿润的气息喷洒在脸上,溯溯的痒。

谢蕴盯着她的眼,缓缓下移,再盯着那红润的唇,再俯身。以为他要亲她,谢清曦的心猛然提起,惊世骇俗的想法即将冲破脑海时,身体想挣扎着离开时——

男子胸腔发出低低闷笑声,她挣扎的动作也不由顿住。

谢蕴骨节分明的手摩挲她的唇角,“妹妹已至豆蔻,走路不小心便也罢了,怎么唇角还爱粘碎末呢。”

谢清曦:“....”

他松开她,宠溺的拍拍她的头,“以后妹妹嫁人可怎么办?哥哥还真不放心把你嫁出去。”

浓浓的男子气息散去,压迫感也随之消退,谢清曦骤然松了一口气,向后退了一步,与谢蕴拉开距离。

谢蕴眉头轻轻蹙起,隐有不悦,却在少女抬眸看他时转瞬不见踪迹。

谢清曦心中有些微微的怪异,却不想往男女一事上多想,转而笑意盈盈,“哥哥便算在不放心,可妹妹终归是要嫁人的呀。”

嫁人....

谢蕴笼在衣袖里的双拳深深攥紧,骨节泛白,面上却不显,温声道,“女子至婚嫁年岁,自然要嫁为人妇,但妹妹的夫婿还需哥哥仔细侦看,可不能让妹妹错选佳偶,嫁到夫家受了委屈。”

谢清曦笑着点头,“是是是,定经过哥哥的同意,妹妹才敢嫁人。”

这话谢蕴喜听,紧握的双拳渐渐松开,“识趣。”

二人一面走着,一面聊着,很快便至芙蓉院。

进入书房。

室内,古琴名焦尾,书画多名家,臂搁玉玲珑,茶盏浮青花,香炉金鼎,满室繁华。

谢清曦提着裙摆,在案牍后静静坐下,懒散撑着下颚,百无聊赖把玩湖笔。

谢蕴在案牍左侧的书柜中,取出一只檀木盒,正要递于谢清曦,侍从青枫急急赶来,见屋中姑娘,他立在原地,进也不是,不进也不是,欲言又止。

“青枫?你是有要事要与哥哥相商吗?”见青枫点头,谢清曦直了直身子,“哥哥公事要紧,你们谈要事罢,我便不打扰了。”

谢蕴轻瞥一眼,知他来的目的,应是那件事有了眉目。

他不疾不徐坐在少女身旁,见她要起身,摁住肩膀迫使她坐下来,“无关紧要的事。”他冷冷的注视着青枫,“你过一个时辰再来。”

感受到那凉飕飕的目光,青枫吓得一个哆嗦,朝谢蕴拱手,“是!”随即,缩着肩膀静静退了下去。

谢蕴侧首,眉头舒展。

他将檀木盒打开,盒子里垫的黑稠之上,躺着一对闪闪发光的金蝴蝶步摇。

彩蝶羽翅轻盈舒展,蝶翼点缀银色晶莹小钻,栩栩如生,蝴蝶下方缀着流苏宝石银穗,一看便知价值不菲。

谢清曦惊讶的眨眨眼,女子喜爱美好之物,她也不例外,这只蝴蝶步摇,光彩熠熠,她十分喜欢。

谢蕴期冀望她,“可喜欢?”声音温润柔和。

她抬眼望他。

谢蕴一双桃花眼生的极好看,静默时幽邃冷峻,轻笑时蜜意粘缠,深深望你时,恍若含了春日的柔情,冬日的暖阳,情意绵绵,轻易将人闭死其中,乃妖孽耳。

是以,谢清曦恍惚时,总觉他对自己不是兄妹情,而是男人对女人的情谊爱意同占有,不过想想也不可能,全不过是这双含情眼眸给人的错觉。

“喜欢。”谢清溪果断回道。

“哥哥替你带上。”

谢清曦点点头,转过身,面对他。

谢蕴深深看她。

少女乌发如瀑,唇红齿白,眉秀似山,眼拥星霜,她穿的很清新,不是花枝招展,而是最近红尘,不沾凡裳,食尽烟火,仙客皮囊。

谢蕴不再留恋,将蝴蝶步摇扎进她左侧的发鬓上,更给她添一抹耀眼姿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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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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