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是裴牧的副将,叫林高樊,一身武将打扮,看到院子里有这么多人,说完话后又向周菁宓和向佩英作揖行礼,之后便候在原地。
能让林高樊来到将军府通知的急函,必定是十分紧要的事。
裴牧起身,来到周菁宓身旁,低声道,“我先去处理军务。”
话落,他便直接迈步离开。
一切发生得太快,周菁宓还未反应过来时,男人的气息已经稍稍靠近又离开。
抬眸望去时,就只看到裴牧高大劲瘦的背影。
林高樊一路跟在他身边,低声不知说着什么,裴牧侧眸睨他一眼,没什么反应。
然而这只是周菁宓看到的,待一转过月门,确定身后的人看不到自己了,裴牧倏地往林高樊腿上踢了一脚,“就你话多。”
林高樊挨踢,却乐呵呵地厚着脸皮凑近,“将军,你刚才说话不是挺温柔的吗。”
连处理军务都记得和公主报备。
林高樊是土生土长的沧州人,自参军就一直在裴牧手底下,这么多年了,裴牧从少年将军成长为威震敌人的定远侯,他可从没见过裴牧对谁说话这么温柔过。
裴牧再度睨他一眼,“欠练是吧。”
林高樊连忙摆手,“不是不是。”
“将军,要不我教你两招?”
裴牧冷嗤一声,那表情意思很明显。
你一个没家没室的人,能想得出主意?
林高樊嘿嘿笑着摸了摸脑袋,“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
他可是亲眼瞧着妹夫如何俘获自家妹妹芳心的。
裴牧似是也想起了什么,不再出声反驳。
两人一同穿过廊道,林高樊继续说道,“公主刚来沧州,对这边不熟悉,将军可以多花点时间陪她出门,”说到这儿,他又低低嘀咕了几声,“索性最近除了日常巡防城池之外,暂且也没什么大事...”
但说到这儿,裴牧面色微肃,“急函是怎么回事?”
林高樊不再打趣,收起脸上的笑,声音里也带了几分严肃,“沙陀那边出事了。”
“朱邪莫廷死了,一家四口被灭门。”
闻言,裴牧眼眸微眯,“怎么死的?”
林高樊将急函递给他,“被朱邪律以谋害朱邪莫直之名,灭口的。”
朱邪莫廷是现任沙陀王朱邪律的叔叔,与老沙陀王朱邪莫直是同胞兄弟。
朱邪莫直为人古怪,喜好男宠,但对这个唯一的胞弟却相当不错。
早年间大瑨与沙陀的关系尚可,朱邪莫廷娶了瑨女,却被沙陀其他部族排斥,但朱邪莫直一直都同他保持着兄弟情义。
不过朱邪律与自己的这个亲叔叔,关系一般。
一年多前,朱邪莫直去世。
至于死因,裴家埋伏在沙陀的眼线带回来的消息,是用药过度,死在男宠床上的。
根据他留下的遗诏,朱邪律顺利称王,从那儿之后,大瑨与沙陀交界边境的大小战事便没断过,只不过沙陀每回都占不到什么便宜。
而如今,沙陀王庭中亲瑨的朱邪莫廷被朱邪律以谋杀老沙陀王的罪名灭口,或许是朱邪律为了自己的野心在做准备。
只不过现下朱邪莫廷刚死,朱邪律需要先将部族内的动荡处理好,暂时应该腾不出手来边境作乱。
但边境形势变幻莫测,裴牧不可能掉以轻心。
“事无巨细,查清朱邪莫廷灭门一案,最好是能确认尸体。”
“还有,让那边的人盯紧点。”
他压低了声音,语速颇快,边说边出了将军府,直接撩袍跨马,拽着缰绳策马而去。
——
入夜,将军府掌灯。
凉风肃肃,吹动廊檐下的灯笼。
暖阳院的主屋内,周菁宓轻掩红唇打了个小小的呵欠,那双澄澈的眸子里蕴上水汽,显得越发动人。
她将手中的画笔放下,下意识往月门处望了望。
芍药正端着铜盆进来,顺着她的视线看去,轻笑着打趣道,“殿下莫不是在等驸马?”
周菁宓脸颊一红,有种小心思被窥见的窘迫。
她确实是在张望裴牧有没有回来,但并非是在等他,而是想着他若不回来,那她独自一人,今夜还能自在些。
“就你机灵。”
她接过芍药递过来的巾帕净手,正要再度开口,便听得外边传来刘管家的声音,“拜见公主殿下。”
周菁宓眉心一跳,刘管家这个时间过来,大概率是裴牧让他带话给她。
她轻声应道,“刘叔免礼。”
刘管家是将军府的老人,为人忠厚勤恳,将府里上下打理得妥帖,裴牧对他非常信任。
初秋的夜微凉,他恭敬地候在正屋门外,“将军派人带话回来,今夜恐无法归府...”
后半句,刘管家越说越小声。
将军以前也是如此,夜夜宿在军营,但今时不同往日,如今他已成家,怎还能舍下公主殿下,徒留她一人。
一想到这儿,刘管家心中暗自叹了口气,又不自觉想替裴牧在周菁宓面前挽回些形象,“请公主殿下恕罪,将军他...只是因为军务繁忙,待处理好军务,定会马上回府。”
他的话说得愧疚忐忑,可周菁宓心中却颇觉轻松,精致的眉眼间漾开轻软的笑意,脾气很好地答道,“无碍的。”
刘管家心有戚戚然,公主殿下来沧州时日尚短,虽这些时日瞧她不似寻常达官贵人跋扈,但新婚丈夫接连不归宿,他还是担心公主会怪罪将军。
他悄悄抬眸,见公主是真的没有因此而生气,这才放下心来。
正要躬身告辞,就听到周菁宓再度开口,“我有一事疑惑,还请刘叔答疑。”
“老奴不敢当,定知无不言。”
周菁宓的目光在屋内扫视了一圈,轻声道,“请问这府邸,为何是叫将军府?”
裴牧承袭定远侯,有爵位在身,府邸乃先皇钦赐,按照大瑨惯例,匾额挂的应是“定远侯府”四个大字才对。
可如今,外边写的却是“将军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