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裴行舟明显不虞的神色,杜尤硬着头皮挂出亲切的笑容提醒他:“舟哥,嫂子的礼服和造型团队已经就位了,给嫂子装扮一下,差不多我们就该出发了。”
接受到阮绾震惊又不解的目光,杜尤对着她拉大笑容,挥了挥手,“嫂子你好,我是舟哥的助理杜尤。”
一声嫂子叫得阮绾脸热,只好挂起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也对他挥了挥手,客气说了声:“你好。”
得到回应的杜尤热情更甚,“嫂子,二楼衣帽间舟哥已经帮你填满了,待会儿你可以去看看,还有什么没凑齐的新款限量款你直接说!舟哥……”
热情还没发散完毕,杜尤被裴行舟关在了门外。
阮绾一脸问号看向裴行舟,“衣帽间?”
裴行舟嘴抿得笔直,过了三秒才开口解释:“忘了跟你说,订婚宴结束,你就不必回秦邑那里了。从今天开始,跟我住一起。”
“啊?”阮绾嘴巴微张,意识被他的话冲击得七零八碎,过了半天才拼好,磕磕巴巴地追问他,“为……为什么?”
裴行舟偏头看着她,神色认真地吐出四个字:“培养感情。”
阮绾好不容易找回来的意识碎成了残渣。
看着那一本正经的脸,她一时间搞不懂裴行舟到底出的是什么牌。
心中的天平摇摇摆摆不停晃动:跟秦邑住一起是两看相厌烦心事一堆,跟裴行舟一起……
罢了,都订婚了,还有什么可想的,那张脸就很难让人拒绝。
况且,她也有想要弄清楚的事情,裴行舟也许是她短时间内最好的保护伞。
阮绾整理好表情,笑着看向她的未婚夫,“好,我没意见。只是订婚宴结束,我还要回去收拾点东西。”
裴行舟定定地看着她,目光好似要把她脸上的假笑都刺穿,透进她的灵魂,让她心中的阴翳的想法无处可藏。
就在阮绾即将绷不住想躲开他的目光时,裴行舟收回视线,清冷的声音中情绪莫辨,“可以。”
阮绾松了口气,肩膀微微沉了沉。
卧室门被裴行舟打开,阮绾听到裴行舟吩咐杜尤:“把她的洗漱用品拿来。”
片刻之后,杜尤将一袋子洗漱用品交给裴行舟,他转手拎着袋子走进洗手间,还不忘回头提醒阮绾,“来洗漱。”
阮绾跟着他走进去,看着他将各式各样与他同款不同色的东西一一归置好,最后还面不改色地给那把白色的电动牙刷挤好了牙膏递给她。
阮绾张了张嘴,压下心里翻涌地诸多疑问,接过他手里的牙刷塞进嘴里。
宽大的洗漱台,两人各占一半,电动牙刷在他们嘴里同频振动着。
看着镜子里两人嘴角的泡沫,阮绾脑子里突然冒出“岁月静好”、“老夫老妻”这类似的词语。
被自己跑偏的思想惊了一跳,低头吐出嘴里的泡沫,骨节匀称的手捏着装好水的杯子递了过来。
阮绾又愣了一下,偏头看了裴行舟一眼,见他目不斜视盯着镜子,还在专注地刷牙。
阮绾收回视线,接过他手上的杯子漱口。
简单的洗漱结束之后,裴行舟自觉走出洗手间,将浴室腾给阮绾。
阮绾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看了五分钟,镜子里的人脸色苍白,眼下青黑,气色着实不太好。
接着她又闻了闻自己的头发和衣服,唯一残余的香气是从裴行舟身上沾染的岩兰草味道,其余都是不可名状的烟酒味,还夹杂着疑似消毒水的气息。
虽然她知道自己长得好看,毕竟“漂亮”、“好看”是她从小到大收获最多的赞美,但是她不觉得裴家的二公子会对这副模样的自己一见钟情。
她将自己的记忆翻来覆去搜刮了好几遍,没有找到关于裴家二公子的一丝记忆。
但是他这一系列的行为怎么解释呢?
如果是见色起意,可偏偏人家只是搂着她睡了一夜什么都没做。
如果是利益关联,阮家这破烂罐子一般的境地哪还有什么利益可图。
他到底是为了什么?
阮绾带着思绪走进浴室,绞尽脑汁去剖析裴行舟的动因。
温热的水撒在阮绾身上,氤氲的雾气中她再次想到裴行舟那张好看过分的脸,她没忍住再次和兰煦洋做了一个对比。
相似却又分外不同。
一个暖一个冷,像是赤道和两极,背道而驰。
各种想法在阮绾脑子里拧成了死结。
阮绾捂住自己的脸,将所有思绪埋进最深处,眼前浮现兰姨心碎绝望的脸。
兰姨……
阮绾狠狠抽了自己一耳光。
兰姨收到哥哥死讯时的表情还清晰地印刻着在阮绾的脑中。
那时她光顾着自己伤心,还没来得及给出一丝安慰,兰姨就被击垮了精神防线变得疯疯癫癫。
秦邑招呼都没给她打一个,直接将人送去了疗养院。
一下子失去了生命中的两个温暖源,阮绾一蹶不振。
她把自己关在兰煦洋的房间里,整整三个月,她不辨天日,不分昼夜,像丢了魂一般。
后来是干妈不忍心看她愈发消沉的模样,将苏富比艺术学院的手续递到她面前。
阮绾不知道怎么面对这个冷冰冰的家,她接受了干妈的提议,像个逃兵一样去了伦敦。
八年,她一次也没回来过,秦邑也一直对她不闻不问,只偶尔能从干妈和池毓嘴里听到一两句关于兰姨的消息。
漫长的时间让她以为自己已经走出了那个破碎的世界。
秦邑一通电话,不费吹灰之力就将她打回原形。
阮绾关掉花洒,走出浴室,抹掉镜子上的雾气。
她看着自己被热气熏红的脸,脑海里浮现出昨天到疗养院探望兰姨时的场景。
那个形销骨立缩在墙角的人刺得她眼眶生疼。
稀稀拉拉的头发黑白斑驳,凌乱地挡了大半的脸。
兰姨看到她的瞬间眼里亮起了光,露出无比开心的笑容朝着她迎了过来,“沁溪,你来啦?!”
阮绾搂着纸片一般的单薄的人,一句话都还没来得及说,兰姨又慌里慌张的抓着她的手,眼中泛着森冷的光。
她悄声警告:“沁溪!你不要嫁给秦邑!不要相信他!你和荣修明都被他给骗了!还有谢凌晴!得到裴弘业她依然不甘心!他们都一肚子坏水!你千万要小心!”
陌生的几个名字砸得阮绾脑袋发懵。
等她想问点什么,兰姨已经松开她的手,望着窗缝的阳光喊着哥哥的小名——洋洋。
拿下裴行舟挂好的浴巾,擦干身上的水。
阮绾思索着她干妈的回复,包含的信息十分含糊。
信息里只说荣修明是荣家独子,和自己母亲曾经是令人艳羡的一对,但后面因为某些原因分开了,母亲就嫁给了秦邑。
而关于谢凌晴,干妈只说她在谢家很得势,现在作为裴家大夫人,也把控了裴家大半势力。
裴弘业的信息只一句:裴行舟的父亲。
信息的最后是干妈的再三警告,让她远离谢凌晴,那个女人不简单。
含糊又稀碎的信息像层层叠叠的迷雾裹住阮绾,心里升起一个又一个待解开的谜团。
吹干头发,阮绾穿好睡衣走出浴室。
裴行舟正靠在贵妃榻上捏着手机回信息,修长的双腿交叠着,露出一节冷白的脚踝。
阮绾视线扫过那节裸露的肌肤,隐约看到一条伤疤。
还没等她细看,杜尤在门外唤她:“嫂子,该去换装了。”
收回视线,阮绾跟着杜尤去了隔壁的房间。
裴行舟刚放下手机,又一条信息传来:她就交给你了,看好她。
裴行舟回复:明白。
放下手机,裴行舟走进浴室。
里面还残留着阮绾沐浴后湿漉漉的水汽。
裴行舟将她挂得不够对称的浴巾理好,摆正一些瓶瓶罐罐的位置,才走进淋浴间开始冲洗。
换装之前,杜尤给阮绾端来杯蔬菜汁和一小块三明治让她先垫垫肚子。
阮绾感激地夸他细心体贴,他直接把功劳全部推给了裴行舟,说都是裴行舟吩咐的。
阮绾信他个鬼,笑着点了点头也没揭穿他,老老实实坐在椅子上任由一堆人围着她摆弄妆发。
花了将近一小时,在阮绾困得打哈欠的时候,妆发完成了。
造型师提着一条红色的抹胸长裙笑眯眯地看着她。
阮绾起身走进更衣室,在造型师的帮助下成功将自己塞进了这条极其修身的礼裙中。
幸好刚刚只吃了一小块三明治,再多一块这条裙子今天就穿不了。
阮绾深吸一口气,看着跟前12cm的高跟鞋,她脚底开始发疼。
她面无表情伸脚踩了进去,造型师又戴着手套,将红宝石项链圈上她脖子。
凉丝丝的触感贴近阮绾颈部的肌肤,她朝镜子里看了眼。
38枚红宝石,颗颗都是极品鸽血红,没有八位数应该拿不下来。
又瞥了眼礼盒里的钻石耳坠,5克拉的鸽血红。
阮绾心道:朝这隆重程度看,今天的订婚宴不简单。
她朝造型师笑了笑,“耳坠就不用了,我没耳洞。”
“没事!”造型师十分尽职尽责,“我们给您准备了耳夹。”
阮绾的笑容僵了僵,好吧,无法反驳。
耳环刚戴上,一身黑西的裴行舟走到阮绾面前。
黑色金丝绒贵气十足,跟她身上的红丝绒礼裙要命的般配。
阮绾将他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脑子里只有四个字:无可挑剔,无论是长相还是身材。
想想自己白捡了一个有钱有颜还有大长腿的未婚夫,阮绾一时间不知道是该感谢秦邑还是感谢秦邑。
她脸上挂起得体的笑容,迈步向裴行舟走去。
刚迈第一步,不太适应12cm的高跟,步子跨得大了一些,一个趔趄失去平衡向前扑了过去。
裴行舟没有犹豫,向前跨了一步,伸手将阮绾接了个满怀。
一片柔软擦过他的耳垂,鸽血红的耳坠打在裴行舟冷白的脖颈又弹回阮绾脸侧。
细软的腰肢被裴行舟单手环住,掌心的热度透过丝绒布料递上阮绾侧腰的肌肤。
阮绾搂着裴行舟的后颈,僵着脖子偏头和裴行舟的视线撞着正着。
深棕色的瞳孔将她牢牢锁住,鼻尖萦绕着清冽的香气。
淡色的唇离她只有一根手指的距离。
裴行舟温热的鼻息和她紊乱的呼吸缠在一起。
阮绾只觉得他脸上细软透明的绒毛都无比诱人。
他的唇色好淡,应该要再红点。
裴行舟好像洞察了阮绾的心思,干脆地低头,将唇覆了上去。
阮绾全身的毛孔瞬间张开,所有汗毛都站了起来集体起立敬礼。
她的视线忽然失焦,心里涌起复杂的感触。
吻她的人明明是刚认识不到24小时的陌生人,可自己却生不出抗拒。
甚至她还有种莫名的心悸,心跳的速度已经攀上了她人生的最巅峰。
裴行舟垂下眼帘,纤长的睫毛将他深棕色的瞳孔挡了大半,没了那股清冷的疏离,看起来格外的温和乖顺。
并未给阮绾任何机会去细细感受他这份难得的乖顺。
在温度即将上升之前,裴行舟离开那片温软的美好。
看着眼前神识还在游移的美人,裴行舟笑着夸奖她:“很漂亮。”
被他染上口红的笑晃了眼睛,阮绾的视线漂移到他的耳下,耳垂上那两抹红色异常醒目。
在她脑子反应过来之前,她已经伸手捏住那片软肉,放在拇指和食指间细细摩挲了一番。
直到指尖的温度烫人,阮绾才发现他整个耳朵都泛起了红色。
她立即松手,干巴巴地朝裴行舟解释:“那个……耳朵染上口红了,我帮你擦干净了……”
裴行舟嘴角上扬,一声低沉的感谢钻入阮绾耳中,莫名让她心虚地红了脸。
造型团的人们大气都不敢出,生怕打扰了那两位甜蜜素疯狂流转的磁场。
杜尤看了看时间,硬着头皮打破了暧昧的氛围,“二公子,该出发了。”
阮绾如梦初醒,撑着裴行舟的肩膀拉开距离站直了身体。
裴行舟不着痕迹地深吸一口气,敛了嘴角的弧度,松开环在她腰际的手,转身将曲起的手臂递到阮绾面前。
阮绾伸手挽住他,耳边传来他叮嘱的声音:“订婚宴鱼龙混杂,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你跟好我,别离开我的视线范围。”
阮绾神情一肃,压下心里翻涌的想法,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