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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氏公司顶楼,办公室里。

“啪”的一声,玻璃杯摔碎在脚边,四分五裂。

明念面无表情的看着面前坐着轮椅的中年男人,淡淡道:“还请父亲不要动气。”

“不要动气?”明寿全在办公桌前转过了轮椅,巨大落地窗前透出的光照在明念身上,显得他格外英俊气派,明寿全却看着这个一向令自己引以为傲的儿子,怒极反笑,“不想让我生气,你倒是别做那些让我动怒的事情出来!你看看你这阵子都干了些什么事情!公司事务没料理停当也就算了,都三十二岁的人了,成天跟樊庆林那群纨绔子弟胡闹,还被人拍了照片!你看看你自己溺在那安乐窝里出不来的样子!我就问问你,是不是就打算跟那些妓子胡闹下去!是不是不打算要这个明氏继承人的位置了!”

明寿全显然气的不轻,胡子都飞起来了,而明念停顿片刻,目光落在了被明寿全甩出来的那几张照片上——照片里赫然是那天他在醉春风里的模样。

照片中,他有时与男子亲密拥吻,含情脉脉,有时抱着女人不肯撒手,暧昧调笑。拍摄者也是技艺高超,无论是拥抱还是亲吻都能被拍出格外情意缠绵,风流浪荡之感,明念忍住怒气,一张一张翻看那些照片,确定没有在里面找到江州的身影才轻轻呼出一口气——明寿全手段一向狠辣果决,纵使现在年纪大了也不改当年,但如果被他知道江州跟了自己两年还没丢手,一定会派人料理江州,到那时自己想要护住江州就难了,毕竟明寿全一向不允许他沉迷于一样东西太久,说是会磋磨心志,使他软弱涣散。

“这些男男女女,你偶尔玩玩可以,但怎么能够长期耽于享乐!”明寿全看着明念脸色沉沉,“你已经三十二岁了,不是小孩子了,平常人在你这个年龄早就已经成家立业,甚至连孩子都有了,可你现在连个结婚的踪影都没有,你让我百年之后怎么能放心?!”

“父亲。”明念听到最后一句话,陡然蹙眉,“不要说这样不吉利的话。”

“……”明寿全叹了口气,“我知道你的心结所在,当初我死活不让你跟晚晚在一起,还把她送到国外不许她回来,硬生生的断了你们两个之间的缘分,你心里一直恨着我呢,这几年你故意在那些夜总会里厮混,表面上是你自己堕落了,其实也是在报复我……可是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晚晚已经在国外结了婚,你也该放下了,难不成你还要抱着你那点儿见不得人的心思,一辈子不结婚,只守着那点儿念想活吗?”

话语说到最后,陡然转厉,而明念的目光也一寸一寸的冷了下去,近乎凝成寒冰。

他眸光泛芒,硬邦邦的说:“儿子不敢。”

明寿全皱眉:“你最好是真的不敢。”

半晌,抿了口清茶,又缓缓道:“其实如果你想结婚的话,骜珩他小表妹周子怡就不错,聪明漂亮又懂事,还一直喜欢你,你又不是不知道,况且周家也是豪门大户,跟周家联姻没什么坏处,你要不要好好考虑考虑?”

明念听了,微微一哂。

聪明漂亮也就算了,懂事?

明念心中嗤笑,明寿全的脑子是被周子怡那些甜言蜜语给化开了吗?

都成浆糊了。

周子怡那副刁钻难缠模样,谁被她喜欢上倒八辈子血霉,还懂事?哪只眼睛看出来的?

心中腹诽,面上作出一副思考的模样,片刻之后为难的拒绝了:“父亲,我把她当妹妹……”

“别拿什么妹妹不妹妹的幌子来唬你老爹!”明寿全吹胡子瞪眼睛,“明晚晚不也是你妹妹吗?你不还是下手了?你把她哄上床的时候怎么不说她是你妹妹呢?”

仿佛一层遮羞布被人猛地撕开,最为隐秘之处暴露在青天白日下,明念脸上表情难堪,唇色也泛了点白。

明寿全看他这半死不活的样子又不忍心了,到底是自己儿子,一个摆手:“算了,这事儿以后不提了,你要实在不喜欢周子怡,婚事再缓缓也行。不过有一件事情,我倒是要好好问问你。”

明寿全目光停在明念脸上,紧紧盯住他,嘴里饶有兴趣的问:“那天周子怡给我打电话来诉苦,抱怨你不喜欢她也就算了,居然还交了个男朋友,居然还说了句什么心里只有那个男朋友的酸话……我今天倒是要问问你,有没有这么一回事?”

明念正低着的头,猛然抬起,后背几乎霎时出了一层冷汗,同时心里已经把周子怡那个多嘴的女人骂了个狗血淋头!

就知道这女人不是好相与的,自己这么跟她说时就是打定了主意她被拒绝后心如死灰从此再也不来打扰他,谁知道这人竟然马上癫癫的跑来跟他老爹告状学嘴!

刁蛮耍滑,胡搅蛮缠的女人!

“有没有这回事?”明寿全还是盯着他,目光幽微。

“……有倒是有,”明念知道不承认不是个事儿,便痛快道,“不过您也知道,我对姓周的没感情,当初也是因为她跟晚晚关系好我才照顾一二,谁知道她后来就赖上我了……所谓的男朋友只不过是个借口罢了,一个玩意儿而已,也值得我上心?不过是为了让她死心才故意找的说辞,当不得真。”

“哦?”明寿全盯着他,“意思是确实有这么个人,只不过你一点儿都不在意他,对吧?”

明念指尖无意识紧绷,面上还是一层轻浮的笑:“这么着吧,您要是不相信,我现在就给他打电话,跟他说我把他踹了,不要他了,怎么样?”

明寿全笑看着他,不说话。

明念“啧”了一声,掏出来手机,嘴里喃喃道:“跟您说您还不相信呢,您现在疑心病真是越来越重了,我要不真打电话看来您是连我都信不过了……”

才刚按下去两个数字,明寿全就叹了口气,悠悠道:“行了,也别作出那副姿态了,一个小玩意儿而已,能哄你高兴就行,我又不是周围胜那老家伙,控制欲强还古板不懂事,只要我儿子乐意,养着就养着吧,只要别耽误了正事就成。”

“您看您,一会儿让打一会儿不让打的,真是逗儿子玩呢。”明念心里暗松了一口气,表面上不情不愿的把手机揣兜里了,笑道,“那儿子就先走了?”

“等等——”明寿全突然拉长声音,喊住他,明念指尖一紧,抿紧薄唇,心里正不安着,却看到明寿全把那一叠照片往前一推,“把这个带上。”

明念回身拿上,看着明寿全:“父亲?”

“被坑了也要死的明明白白,这东西是谁拍的,你可知道?”

明念早在看见这照片时脑子里就迅速的过了一遍那天包厢里的所有人,筛出了一个不怎么起眼的可疑的小跟班。

于是点头:“知道。”

明寿全并不意外他的回答,又问:“那谁在背后指使这小喽啰的,你知道吗?”

明念迟疑片刻,摇了摇头。

明寿全哼笑道:“莫家的小子,他跟你不对付又不是一天两天了,你应该猜到的。”

明念心里便门儿清了。

如果说周明两家是世交的话,那莫明两家就是典型的世敌,从祖辈开始,观念理念就一直不同,这些不同一直延续到了后代,导致后代之间也一直不对付,而明念跟莫临是气场不合,谁也看不惯谁,莫临看不上明念心有白月光,还朝三暮四,花天酒地,一副浪荡子弟做派,明念看不上莫临整日无所事事,摸鸡斗狗,粗俗野蛮,整天一副能动手就别吵吵的街痞流氓模样。

只不过明念这个人对于看不上的人,基本上就是采取漠视措施,连搭理都不见得搭理一下的,莫临就完全不同了,如果说之前还有所收敛,那么明念招惹了江州之后,他算是彻底跟自己对着干了,生怕江州在他这里受了一点委屈,整天一副老母鸡护崽的令人不忍直视的模样。

是了,莫临是江州好朋友,那天给江州通风报信的是他,最希望江州跟自己赶紧闹掰的也是他,明念又看了一眼那没有江州身影的暧昧照片,冷笑一声,莫临还真是江州的铁杆兄弟,这么护着他,好像跟自己在一起有多委屈了江州似的。

又想起那天江州跟自己提分手,估计也是这人搞的鬼。明念咬紧后槽牙,很好,很好!

他不去找莫临麻烦,莫临反倒上门给他添堵找不痛快!

既然如此,莫临也别想好过!

带着一身戾气的出了门,随手就把那叠照片扔向了站在一边惶恐不安的秘书:“李家那个败家子,受人指使偷拍我,你去处理。”

秘书脑袋一转就知道自家少爷指的是谁了,哆哆嗦嗦的问:“那您呢?”

明念勾了勾唇,看上去像是个笑,但眼里却没有一点笑意:“去会会那个多管闲事的闲人。”

大秋天的,冷风呼呼的刮,大清早的就能看到绿化带上挂满了白霜。在海城这座北方城市里,寒流显得尤为气派,秋天的温度已经赶上了偏南地区冬天的气势,一张嘴就灌一肚子风,就算是莫临这种一米九的结实老爷们出去一趟都冻的瑟瑟发抖,浑身鸡皮疙瘩哆嗦的仿佛下一秒就要跳起霹雳舞。

“艹,丢人死了。”莫临刚进自己那栋别墅的大门就把帽子一摔,脸上是满满的郁闷。

“怎么了?”江州端了碗黑鱼汤放在桌子上,看他一眼,“查出来了?”

“查出来了,那女人就是个精神病,半夜发疯从精神病院里跑出来了,不知道怎么跑到山上去了。”莫临“啧”了一声,“差点儿把老子给吓尿。”

昨天半夜莫临跟樊庆林那伙人聚了一回,一哄而上要去山顶上赛车,结果其中一个富家子弟开着的赛车到了半路突然出了故障,险些摔下山崖。一群富家子弟,虽然胆大,但是也惜命,想着这出了这事儿不是个好兆头,于是纷纷散去。

只有莫临许久没过赛车的瘾,又打着方向盘溜了几把,到半山腰的时候看见一个穿着白衣的长发女人在路边哭泣,一开始没想那么多,上前打招呼,还劝那女人要是跟家里人吵架了赶紧回去。结果一句都没被搭理,还被阵阵凉风刮过,出了一层冷汗,后知后觉的感觉哪里不对劲,慌慌张张的溜上车跑了。

一路疾驰回家,额头上的汗已经可以下雨了,心里还是怯怯的,不敢一个人睡在家里,于是大半夜的把江州抓来陪他。江州对这人也是很无奈,一米九的大汉,平时看起来天不怕地不怕的,结果被一个女人吓成这怂样,说出去都被人笑话。

“你就没上前看看那女人到底长什么样?”江州问他。

“我哪敢啊!”莫临搓了搓身上的鸡皮疙瘩,一张俊脸黑的跟锅底似的,“她头发长的都到腰底下了,整张脸都盖的严严实实的,就知道哭,问她什么都不搭理,我到现在回想起来都感觉浑身发冷。”

江州挽起袖子把鱼汤盛出来一碗,递到他面前:“别发冷了,暖暖胃吧。”

“真的,半夜不能走夜路。”莫临把身上的大貂脱下来往沙发上随手一扔,“走多了,总会遇到鬼的。”

江州看了那貂一眼,站起来把貂挂到衣架上了。

莫临看他的动作,张了张嘴,竖起一个大拇指。

“怎么了?”

“你,贤妻良母,真的。”

“……贤妻良母?”

“对啊,看你才来了一天,我这屋里本来跟狗窝似的,现在都被打扫的干干净净了。”莫临摇摇头,一脸又感叹又得瑟的样子,“门口那落了灰的貔貅都发了光,看着跟活过来了似的,我刚进家门吓了一跳,还以为貔貅成精了呢,我跟你说,要是你是个女的,我肯定要把你娶回家,又漂亮又能干……哎哎哎哎,你干什么!”

江州微笑,撤回了一碗鱼汤:“你别喝了。”

“唉,你别动啊,我说着玩的。”莫临连忙胳膊一搂,护住了自己的鱼汤,笑话,江州给他做这么多好吃的,就是为了给他压惊,好不容易能够吃到江州的手艺,要是因为嘴贱没了,岂不是得不偿失?

江州看他身上的活泛劲儿就知道昨天被吓跑的魂儿已经找回来了,于是问:“所以那个女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得的什么病?”

“还能什么病,疯病呗,正常人谁去精神病院啊。”莫临夹了一大筷子锅包肉,放到自己碗里搅和搅和,然后炫了一大勺,嘴里塞得鼓鼓囊囊,口齿不清的说,“那院长都跟我说了,那女人是被她老公家暴打出来毛病了,脑子不太好使,带着闺女回娘家的时候,闺女又被人拐跑了,自此算是彻底疯了,昨天晚上从精神病院里偷跑出来,也是记得她闺女生日到了,最喜欢去市郊爬那座山,所以才一个人摸到了半山腰,被人找回来的时候,手上脚上血淋淋的,鞋都没穿……”

江州筷子停了停,目光有些涩然,他想起了另外一个女人,也是不被自己的丈夫善待,有着人们口中所说的疯病,但是还是一个人带着孩子从大城市到了他们那个南方小城镇,艰难的把那个有听力障碍的孩子拉扯大。

“不过我记得周骜珩他妈不是这儿也有点不正常吗?”莫临说着,指了指自己的头,“当初带着他哥走的时候谁都没告诉要去哪儿,现在也是音讯全无了……说起来周骜珩也是可怜,长了这么大,连他亲妈和亲哥在哪儿都不知道,他爸也是狠心,这么多年不闻不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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