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眸漆黑,微微眯起,瞳孔里映出那二人缠绵悱恻拥吻姿态,那难以抵抗的细细呜咽,推拒时泄露出来的丝丝喘息,以及那眼角眉梢似是因为羞涩染上的绯红艳色,偶尔被勾动露出的粉嫩舌尖,无一不放大了似的,在他耳边,眼前循环萦绕。
指尖不知何时压在玻璃杯口,有种失血的泛白。
江州终于把人推开时,明念已经餍足。
擦擦湿润的唇角,笑道:“很甜。”
江州有一瞬间后槽牙都咬紧了,眼尾薄红着,半羞半怒。
明念似乎特别喜欢在有人的时候对他做出一些亲密举动,无论他喜不喜欢。
“别生气。”明念见他神色有异,勾着唇哄他,面上神情一时之间竟然有些宠溺的意味融在里面,“生气容易长皱纹。”
江州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别用你亲过别人的嘴亲我。”
一句话出口,明念神色僵了几分。
两个人之间空气的温度似乎也降了几分。
两两相对,都有点儿面无表情,刚刚还搂在一起亲热的人现在就这么不尴不尬的僵持在了这里。
江州心里其实有点儿后悔。
不该一时气急把真实想法说出来。
明念脾气一直都不怎么好,他曾经亲眼见到明念对冒犯招惹他的人是怎么做的,脸上还在笑着,却一脚踹断了那人三根肋骨。
“咔嚓”的闷响随着痛苦的惨叫一起响起,那扭曲的表情和翻滚的身躯至今还历历在目。
虽然明念不至于真的会不顾形象的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对他动手,但真要得罪了他,也没什么好果子吃。
眼睫轻颤,垂眸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明念淡淡的笑了:“……那是什么意思?”
江州无言以对,明念却忽然站了起来,他低眸看着这个总是爱惹他生气的男人:“出来。”
有些话他们需要单独谈。
江州喉头滚动了一下:“好。”
他站了起来,跟在明念身后。
两个人走出包厢门的动作并不明显,然而还是被一些人注意到了。
樊庆林点了根烟,笑的不怀好意:“明哥这是憋不住了?”
不过……
“以前对着其他人不是直接就在包厢里开干了,怎么这个还要避着点儿啊?”
“你傻瓜,不懂吗?人‘男朋友’呢,当然跟那些出来卖的不一样。”尚鑫白了他一眼。
“不一样?”樊庆林从鼻腔里轻哼一声,“我倒没看出有哪里不一样的,不都是图钱吗?不然怎么能待在明哥身边两年还不走?就明哥那不好惹的脾气,真没点油水,怎么肯坚持这么久还不放手?”
钱……尚鑫皱了皱眉,其实这两年,他还真没见过明念特别明显的给过江州什么房子车子之类的东西。
江州住的地方他也知道,市郊九十平米的一个两居室,除此之外就是一辆十万出头的代步车,是平时他们这群富二代们看都不看一眼的货色,也就那家画室是明念拉去了些资源慢慢有名起来,算是借了明念的光。除了这些他还真没看出来江州到底要了明念什么东西。
要说明念有多抠,那倒不至于,平时随手丢给床伴的一块表都是六位数起步,偏偏对这个正牌“男朋友”,他好像要格外吝啬一些?
当然,也不排除江州故作清高不愿意要,这年头,但凡搞点艺术的,大概都是有点“气节”在身上。
可能江州对明念是真爱?
但就平常那冷冷淡淡的表现来看,也不像。
否则也不会眼睁睁的看着明念身边换了那么多床伴也无动于衷,好像都跟他这个男朋友没关系似的。
这就让人很匪夷所思了。
不要钱,又不要感情,这人跟明念在一起,图什么呢?
尚鑫想了一会儿,还是琢磨不透江州这个人,干脆也就不想了,抬起酒杯要跟周骜珩碰:“来,阿珩,喝酒。”
周骜珩半张脸浸在阴影里,似乎正在出神,英挺的鼻梁下薄唇紧抿,微微蹙眉时有种桀骜锋利的攻击性和距离感。
他似是没听到尚鑫的话,手指无意识的转动着手下的一杯西梅汁,待到尚鑫“啧”了一声,问:“你发什么呆呢?都跑一晚上的神了。”他才蓦然回过神来,轻巧的用杯子一磕。
叮咚。
鲜红果汁里的冰块轻磕碰撞,在斑斓的灯光里现出一番波光粼粼的流光溢彩。
“艹,果汁。”尚鑫瞪着那杯西梅汁,“甜不唧唧的娘炮死了,你看不起谁呢?”
“爱喝不喝。”周骜珩垂眼,眼尾浅薄,弧度有些孤冷。
尚鑫张了张口,把那杯酒灌下去了:“……行吧,你任性,你牛叉。”
周骜珩没说话,向后一靠,点了根苏烟。走势利朗的眉骨鼻梁在烟雾缭绕中若隐若现,眉目寂冷,看上去比平日里言笑晏晏模样锋锐寒烈许多。
这人似乎心情不好。
尚鑫只以为还是因为家里那个老头子又给周骜珩添了堵,轻轻摇头,不打算去触周骜珩的霉头,只轻轻扇了扇鼻子前的烟雾:“包厢里本来味儿就大,你再来根烟,不嫌呛吗?”
被他这么一说,周骜珩才似乎意识到这个问题,手指定定的夹着烟,片刻后站了起来:“我出去抽。”
“哎——”尚鑫看着他背影,一丝疑惑冒出头来,周骜珩什么时候烟瘾这么大了?
“今天谁让你来的?”走廊尽头的拐角处是个洗手间,明念漱过了口,用江州递过来的手帕细细的擦拭着之前沾上了女人唇膏的嘴唇。
光洁镜面里映出他沾着水珠的英俊脸庞,以及身后靠在墙边的颀长身影。
手帕皱皱巴巴被扔了回来,江州看了一眼,指尖一抖,任由它飘到垃圾桶里:“莫临。”
“他倒是站在你这边。”明念并不意外,却仍然嗤笑,“不愧是同居了五年的铁哥们儿。”
江州听出他的话外音,闭了闭眼睛:“我们只是朋友。”
“我当然知道,他也应该庆幸他仅仅是你的朋友。”明念说着,转过身来,长眉微扬,“今天晚上,去我那里。”
语气不容置疑,十足十的命令。
去明念那里?
明念是个重欲的人,让自己去他那儿相当于某种暗号,都是成年人,又处了两年,江州不可能不明白他的意思。
手指一顿,江州缓缓道:“恐怕不行。”
“嗯?”明念侧了侧脸,是一个疑问的语气。
江州能感觉到他的不悦。
明念这个人,情绪藏的深,强势却浮于表面,让人不敢轻易违抗他的命令。
过去两年,明念一直严格控制他的人际交往,连招入画室的那些学生都不愿让他决定,名额连同具体信息必须先在他那里过一遍。
而无论出现在他身边的朋友是男是女,明念都会先行调查之后才允许或者不允许江州和他们交往,那管教严格的模样曾让莫临不止一次的在他面前吐槽“你那男朋友怎么跟你爸似的,什么都管你。”
江州常常无言以对,其实有很多事情他不好跟莫临说,所以莫临自然也就不会知道,这人在床上对他的“管教”更严格。
明念明明根本不缺情人,却还要定期约定时间和他上床,明念毕竟大了他七岁,在各方面都比他会玩的多,很多时候江州就有些反感乃至于反抗。
而一周之前的摔门而出,也是因为自己不愿意和他上床,触了明念的怒火,所以一巴掌甩了上来,不是很疼,却足够羞辱。
“江州,你有什么资格跟我摆谱?”
“认清你自己的身份,你只不过是我身边一个可有可无的人,明白吗?”
江州心尖颤动,那天是那个人的忌日,他无论如何也没办法跟别人亲热。
更别提被明念轻飘飘的两句话羞辱的脸色发白,颜面尽失,一颗心瞬间就沉了下来。
他忆起往事,眨了眨眼睛,垂眸看着自己的鞋尖,看着光亮地面上自己平静如水的脸,听到自己的声音说:“明念,我们分开吧。”
分开,不是分手。
毕竟在江州心里,他们从未真正的谈过恋爱。
明念听到这句话,指尖一停,片刻后,忽然偏头轻笑出声:“江州,你在说什么?”
他脸上的笑容带了些不可思议:“你再说一遍。”
“我们分手吧。”这次江州用了“分手”这两个字,让自己的语气和用词显得正式,“这两年被我占着男朋友这个位置,实在对不住你,我——”
“江州,”明念忽然打断他,语气竟然并没有十分的暴躁,而是一字一顿,“是不是我跟那个女人接吻,你心里不舒服了?”
他的眼神里似乎带着一丝奇怪的希冀,然而江州并没有如他的愿回答,而是摇头:“没有。”
十分认真:“这是你的自由。”
自由……明念笑起来,十足讽刺,什么狗屁倒灶的自由!
“你给我的东西我会很快收拾出来还给你。”江州想起那些动辄几十万的礼物一直被自己好好的收着,心里轻松一些,“谢谢你这两年对我的照顾。”
“理由。”江州神色真挚,明念确认之后表情终于冷硬下来,“江州,给我一个理由。”
“你不爱我,我也不爱你。”江州抬起头,说,“既然没有感情,在一起也没意义,还不如趁早分开,一别两宽。”
“……”明念后槽牙咬紧,江州毫不犹豫的直白让他十分没面子,心还隐隐的痛起来,他无意识的扣紧了大理石台面,冰凉的温度让他清醒一丝,没有做出来类似那天的打人事件,而是十分冷淡的说,“爱不爱的,你一个人说了不算。江州,我知道你这几天状态不好,有点失心疯,我不跟你计较。给你三天时间,你把话收回去,我就当没听到。”
说完,他一点没停留的离开,步履生风,背影凌厉。
江州却脱力的靠在墙上叹了口气,闭上了眼睛。
有点儿意外。
明念竟然没失控发火。
但估计他也是早就预料到会有这一天吧,两个人的感情跟摇摇欲坠的蛛丝没什么差别,一点风吹草动都能掀起滔天波浪,断裂是迟早的事情。
轻轻吐出一口气,江州迈着略显沉重的步伐往外走。
却不期然在不远处看到了靠着墙壁抽烟的男人。
宽肩窄腰,包裹在黑色西裤里的两条长腿隐隐的绷出漂亮的肌肉线条,烟雾缭绕了面容,有种暧昧不明的冷冽性感。
江州迟疑片刻,还是走了这条通往夜场出口的必经之路。
脚步声在寂静走廊里荡起回声,仿佛一步一步能够踏到人的心尖上。
距离还有五六米时,男人侧了侧脸,看了过来。
这一眼就看的江州心尖微紧。
周骜珩生的好,二十七岁的年纪,眉眼间少年气却仍旧很重,骨相优越,鼻梁挺直,点漆般的锋利双眸漫不经心的望过来,恍惚之间有一种近乎猛兽的侵略性与压迫感。
有一瞬间,这张脸似乎和另外一张脸重合了。
但江州却很清楚,那个人从来都不会露出他这样的眼神。
周骜珩脸上没有笑,跟包厢里面游刃有余的浪荡模样截然相反,似乎忽然就变成了成熟男人的样子。
江州便记起了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周骜珩抽着烟,眼神里有着隐隐的不屑与嘲意,似乎含了一点与生俱来的高高在上。
他把烟圈吐在了自己脸上,在迤逦不明的烟雾缭绕中含着笑低声问自己:“你就是靠着这张脸蛊惑了明念吗?”
“还真是厉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