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贪得无厌的女人并没有谈拢。
周骜珩拿起外套摔门走出咖啡馆的时候,整个人都带着一股煞气。
他脑子里其实有一个非常简单粗暴的处理办法,那就是干脆让人在暗处解决了那个孩子。
反正孩子还在肚子里,也没有生下来,想让这女人摔一跤,或者出点别的什么事,流个产什么的,还是非常简单轻松的。
这样做干净利落,也不用再费心思去和那女人纠缠了。
但这个念头只在脑子里盘旋了几圈,还没有来得及付诸实际行动,周骜珩就在江州画室楼下出了车祸。
连他自己都没有弄清楚怎么莫名其妙就把车开到了这里,对面的车就已经莫名其妙的出现,并且莫名其妙的撞了过来,不仅如此,还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把他的车卡在了奥迪跟墙面之间,完美形成了夹心饼干里的那层夹心。
周骜珩第N次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他开始在心中想,是不是因为之前脑子里生出了那些罪恶的念头,所以老天才觉得他心肠歹毒罪不容诛,派对面那个瘦猴儿来消灭他。
但之前那罪恶的念头还没有彻底消失,现在他脑子里又生出了其他更加罪恶的念头。
他低头看着半跪在自己身前的江州,呼吸不知道是因为疼痛还是什么别的原因渐渐急促,于是咬紧了嘴唇,在江州看不见的地方,用力的掐了自己一把。
江州今天穿了一件复古绿的休闲毛衣,下面是米色的长裤,因为出门出的急,也没好好穿鞋,只趿拉了一双白色兔头棉拖,整个人有一种婉转的明丽缱绻和温柔动人。
此刻为了清理掉压着周骜珩右腿的障碍物,他顾不得自己那点爱干净爱到近乎洁癖的毛病,一条腿半跪在被血和灰尘掺杂着玻璃碎片弄的乱七八糟的车厢里,另一条腿支着身子的重心避免自己压在周骜珩身上碰到他的伤口,同时用着一种类似于趴伏的姿势,身子往里探去,埋下头去认真的清理那些东西。
他顾不上周骜珩之前还对自己有意见,暂时忘掉了那点前嫌,一心只想着救人,免得周骜珩也因为车祸出点什么问题,步了那个人的后尘。
所以是极为专心致志的想要把周骜珩的另一条腿拯救出来,也就没心思去看周骜珩打量着自己的眼神。
周骜珩正聚精会神的盯着他,沉而利的眼神从上盯到下,从头盯到尾。
他们从没离得这么近过,几乎因为狭小的车厢而贴在了一起,江州身上有阵阵清冷的幽香不断的飘进他的鼻孔里,周骜珩觉得自己应该是失血过多的缘故,有点儿发晕。
江州身上那件绿色毛衣领口稍微有些大,又是跪在自己身前,从周骜珩这个角度可以把那截雪白纤长的柔弱脖颈尽收眼底,连衣领深处的一些风景都可以隐隐窥见,还有那腰间衣物垂下露出的一小截细腰,以及棉拖外那段羊脂美玉一般几乎白到透明的脚踝——
他竟然是光着脚的,周骜珩突然注意到了这点,蹙了蹙眉,这么冷的天,这人袜子都没穿,就从开了暖气的室内跑到外面了?
是不是傻?
埋的低低的脖颈突然抬了抬,柔软而温热的呼吸拂过。那毛茸茸的发顶也轻轻的蹭过了他的腿弯,感官似乎在此时变得格外敏感,所有细小的刺激也都被无限放大。
周骜珩在一阵阵的晕眩与疼痛之中陡然感到某处因着那柔软的挨蹭几乎要过度清醒,条件反射的要蜷起长腿,却被江州眼疾手快的按住了。
“别动。”他似乎有些累了,抬起头来轻声的说,“我虽然已经清理掉了一些障碍物,但是也只能阻止那个铁片进的更深,而且不敢轻易把它拔出来,你这一动要是扎的深了,又要流很多血。”
“铁片?”周骜珩目光停在他的脸上,同时不动声色地滑过自己的裤裆。
很好,并不明显。
“嗯,等着医生过来吧。”江州撑着地慢慢的直起身子来,一阵腰酸背疼,膝盖处也有点儿钝钝的痛。
他低头一看,自己米白色长裤上已经沾了很多血迹和灰尘,脏的有点儿狼狈,而那感到疼痛的地方……他伸出手去,把扎在膝盖处的一小块尖锐的玻璃碎片给拔出来了。
“江老师江老师,”有一道童声在后面一连声的喊他,“这个大哥哥没事吧?”
小碎步噔噔的跑了上来,江州随手把那块碎片一丢,同时怕周骜珩一头血呼淋啦的惨状吓着小朋友,往周骜珩身前挡了挡,温柔的微笑:“大哥哥没事,小磊放心就好。”
“哦……”王小磊眼睛还是忍不住的往江州身后的周骜珩身上瞄,“可是我刚刚看到大哥哥流了那么多血,他不会死吗?”
“不会。”江州想起自己刚才在周骜珩身上看到的伤口,都是比较浅的皮外伤,并且周骜珩无论是说话还是举动都挺清醒正常的,想来应该是没有伤到脑子深处的组织结构。
“不会死就行。”王小磊松了口气,眨巴了几下眼睛,突然看到画室二楼破碎的窗户,留下了一个大洞,呼呼的往里灌着风,于是又由衷的担心起另外一件事情来,“可是我们的窗户怎么办呀?都被震碎了。”
小小的人儿脸上非常郁闷,眉头都纠结的打成了结,似乎玻璃被震碎是一件多么了不得的事情一样。
江州知道这小孩从小就很管家,跟个小大人似的,温声道:“没关系的,很快就能修好。”
同时心里还在想,幸亏今天画室来的学生少,并且来的那几个学完画之后也都早早的回去了,否则玻璃碎片要是真的伤到学生,可就麻烦了。
周骜珩听着他们两个人对话,哼笑一声,吊儿郎当的对着王小磊说:“放心,哥哥会赔的,哥哥很有钱,不会赖你们的账。”
言语之间似乎隐隐有点儿炫富的意思。
江州无言的转过了头去。
“你不赖账?”王小磊却伸出了头看着江州身后的周骜珩,一脸怀疑,“上次那个来找江老师玩儿的明念哥哥走的时候还说下次再来会给我带玩具呢,结果这么长时间也没有再来,你们大人会不会都像他一样,说了就忘,说话不算话呀?”
周骜珩手指一顿,看了江州一眼,江州没什么表情,也没看他。
周骜珩神色淡了淡,但很快就又扯出一个笑来,意有所指的道:“哥哥不是那样不守信用的人。”停顿片刻,又开了口,“等哥哥治好了伤就来赔你们的玻璃,还有,你喜欢什么玩具?哥哥给你带。”
“真的吗?”王小磊非常惊喜的笑了起来,“我想要变形金刚!”
“没问题。”周骜珩伸出手,王小磊跟他击了一下掌。
江州看着一大一小说话,目光停在周骜珩带着笑的英俊侧脸,有一瞬间的恍惚。
也就是这片刻的出神被周骜珩一个偏头给逮到了,江州猝不及防的与周骜珩对视,周骜珩朝他扬了扬下巴,勾着唇角:“喂。”
江州迅速挪开眼睛,状若疏离:“周少有事?”
周骜珩:“……”
他目光滑过江州微敞的衣领,落在那精致如玉的锁骨上,喉结微动:“今天谢谢你了。”
另外……
“回去把膝盖上的伤处理一下,小心灰尘感染伤口。”周骜珩回想起方才江州跪在地上救自己的模样,低眸笑了下。这一笑没了那些不羁与傲慢,只有淡淡的温柔,可惜江州并没看见。
周骜珩低低的说:“改天我再来找你。”
这可真是不用了。江州想。
他说道:“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然后就看见周骜珩脸色似乎没有之前那么阳光明媚了,还不悦的皱了皱眉。
……又怎么了,我的大少爷?
气氛正沉着,有一道男人声音插了进来:“那个……先生,你没事儿吧?哎呀,实在是我不小心,真的是对不住……”
话是对着周骜珩说的,江州看着这个瘦小的男人,暂时没出声。
“放心,我如果真有事,第一个找的就是你。”周骜珩冷眼看着这男人战战兢兢,哆哆嗦嗦,头上直出虚汗的怂样儿,冷笑一声,头一转,却是连搭理都不想搭理他了。
“单行线逆行,超速驾驶,撞到了正常行驶的车辆,出了车祸,责任全部在你。”周骜珩懒得说,江州却有话说。他把王小磊往自己身后拉了拉,眼神冰冷的瞧着这男人讪讪的神色,“另外,撞了人出了事故,第一时间不是应该先确定人是否安全,再叫救护车吗?你刚才在干什么?”
“我,我在给保险公司打电话……”男人抹了一把头上的汗,哭丧着脸,“我之前也没遇到过这样的事,我拿驾照才半年,还不太熟悉,我……”
“实在不熟悉,就别再开到马路上祸害别人了,出了事故伤人伤己,倒不如把车练熟了再上路,这样对别人负责,也是对你自己负责,你说呢?”江州声线十分平淡,并没有多么疾言厉色,却愣是让人感到一阵心惊胆战,也让男人听得羞愧难当,虚汗一阵接着一阵的冒,不住的抬起手来擦,应着,“是,是……我以后一定把车技练好了再上路……”
周骜珩本来因为江州刚才给出的回答而不太高兴,现在听他教训男人,眼神却一直玩味的落在他身上,心中是有些新奇在的。
江州平时在明念面前软绵绵的,也没有什么脾气,几乎是一副任人搓揉的模样,却没想到今天竟然罕见的动了脾气发了火,还是为了自己……周骜珩靠在座椅上,轻轻的笑了下,感到心中流过了一阵奇怪而陌生的热意,并不难受,反正还有些舒服……周骜珩斜眼瞥了一下自己的伤腿,看来是伤口不疼了吧?
男人站在一边缩着肩膀,诺诺无言的时候,救护车终于到了,几个医生下了车,非常训练有素的把周骜珩的右腿给抢救了出来,并且搬上了担架,在他们身后,颜丽走了过来,小声问:“没事了吧?”
“没事。”江州笑了笑,说,“你抱着孩子上楼吧,下面太冷了。”
“说的好像你不冷似的,连袜子都不带穿的,平时也没见你跟他有多熟,偏偏还掏心掏肺的。”颜丽叹了口气,抱起了王小磊,“底下也没什么需要处理的事情了,咱们一起上去吧?”
江州犹豫片刻,说:“好。”
周骜珩透过几个医生的缝隙看到江州和一个女人一同向楼上走过去,那背影看上去异常的和谐,浑身的气压骤然低了几分,薄唇也抿的紧紧的,心想,先治好伤,剩下的事情回头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