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慧庵处于京畿近郊的一座山上,名曰龛山。
当年怀安公主选中它来建庵静修,无非是为了这里上好的地理位置,以待他日之用。
居高临下,东侧俯瞰京城,南侧掌控卫都府一切动向。又卡在关隘要道,呈葫芦口状,一旦京城大乱,这里可以挡住十万勤王大军。
这种关隘要口,如果不是以公主的名义要来建尼姑庵,皇帝再昏庸,也不可能不派兵镇守。
即便如此,这里也贮藏着三千军士,不痛不痒,位于西峰。
静慧庵立于南峰,北峰是一群不要命的山贼。
三峰呈掎角之势。
毫无疑问,这是座好山,但于今晚的静慧庵而言,简直要了命了。
大火一烧起来,又是冬日,水井都被冻上了,大风一刮,火势又急又凶,偏生南峰极陡,从山下运水上来灭火极其艰难。
但也不是不能办到。
若是救火及时,西峰三千军士一个时辰也可把火灭了。
然而谁都没想到,火愣是烧了半夜,而且火烧连营,三座不挨着的山峰都烧了。
火光照亮了半个京城,附近的鸡都提前打鸣了。
此等境况可谓百年难遇,百思不得其解。
通俗来讲,就是点太背了!
事情坏就坏在——北峰的山贼是一群真汉子,一群单身又热心肠的真汉子。
见南峰火起,山贼们可算找到施展的机会了,浩浩荡荡拿着木桶水瓢下了北峰,成群结队地上了南峰。
他们这一上去不要紧,西峰的三千军士吓坏了,以为这群山贼疯了,要攻山!
山上可是有皇帝的公主啊!
出了事他们哪里担待得起!
军士们几乎立刻抄起家伙去营救公主和小尼姑们。
就这样上山救驾,哪怕双方有误会,也在见面的时候就解开了,闹不了这么大。
结果——军士里又多了个读过书会兵法的。
山贼们已经上山了啊,他们再上去不是自投罗网?山贼居高临下,易守难攻,这可不行!
军士们又一合计,想出了个招儿,声东击西!
军士一分为二,一队取水上山救公主,一队去北峰把山贼们的老巢点了。
山贼看见老巢着火,必将首尾难顾!
这边山贼们正灭着火,抬眼一看,自己家房子怎么也着了。
山贼头不干了,呼呼啦啦带着人就想回去灭自家的火,好巧不巧,遇到了放火回来的那波军士。
山贼头哪还有不明白的?
呵,放火烧山,到底谁是贼啊!
山贼头心想你做初一我做十五,趁着大家跟军士叫嚣推攘的功夫,蹭蹭蹭上西峰,把军营也给点了!
这下全乱了。
谁还管南峰一群娇弱的小尼姑?
上官澍带着人上山灭火后,三峰都成了小秃包,连带着整座山的上空,黑雾缭绕。
赵瑶被小尼姑们护着,堪堪留下一命!
即便如此,一头乌黑的秀发也被烧秃了。
当年她请旨建庵祈福,圣上怜她,准予她带发修行,她再三推却,觉得此举心意不诚,百般无奈下才同意。
这下可好了,得偿所愿。
上官澍先问赵瑶的下落,“怀安公主呢?”
“呜呜……呜呜……”静慧庵一群女眷被吓坏了,一个尚有些理智的小尼姑指了指院子中间的枯井。
上官澍明白了,马上安排去井里捞人。
旁边,随着一起来的上官渚和上官澹纷纷感慨,怀安公主受苦了……
军士们点着火把,往枯井里掉了跟绳子,很快就拉上来一个人,不过不是赵瑶,是服侍她的小尼姑。
“公主在下面,世子放心,公主无恙!”
上官澍看着眼前黑得看不清人脸的小尼姑,头顶黑的锃光瓦亮……他实在不太相信她的话,这还叫无恙?
上官渚还跟上官澹吐槽,“怎么一个个的跟秃鹌鹑似的……”
军士们接着拉人,又上来一个黑蛋,上官澍有些急了,走到井边,冲着井口喊道:“怀安公主!怀安!”
正喊着,一道颤颤巍巍的声音从身旁响起。
上官澍的身子一僵。
“润之……我在这里啊……”
上官澍回头,入眼一颗锃光瓦亮的黑蛋。
……
上官澍一夜未归。
赵缨听了上官清粤心声后,也没睡好。
清早一起床,就听见宫里来送信的,说静慧庵昨夜遭了灾,火势不小,整个龛山都烧光了。
怀安公主受了惊,此时正在宫里,让御医诊脉。
赵缨不想多想,可是自从知道上官澍和怀安总是私底下见面后,她也不免起了疑心,昨夜上官澍是不是去救怀安了。
心里像梗了一块大石头,赵缨没什么胃口,早膳用了几口,上官柏麟就跑了进来。
“娘亲,妹妹呢?”
“你妹妹昨晚让我送回清雨阁了。”
小家伙睡着睡着,突然吵着要那个泥娃娃,她没辙,只好让李嬷嬷裹着小被子,把孩子送回了清雨阁。
上官柏麟一听,“娘亲,今日国子监休沐,孩儿能带着妹妹去园子里玩一会儿吗?”
“去吧去吧!”
赵缨心事重重地朝上官柏麟摆了摆手,打算过会儿去世子的书房走一趟。
做什么事都不会不留下蛛丝马迹。
更何况是造反这样的大事?
这些反贼往来的书信什么的……若是能找到,她也不必疑神疑鬼了。
上官澍的书房她还是出入自如的。
上官澍并不派侍卫把守。
赵缨让后珠和铃玉守在门口。
“没本宫的命令,谁都不能进来!”
“世子若回来了,高声叫一声本宫便知道。”
赵缨进了书房,关上门,就在书房里翻找起来,结果找了半个时辰,都一无所获。
赵缨开始松了口气。
世子忠君爱国,怎么会造反呢?
赵缨翻腾东西有些累了,干脆坐到椅子上休息一会儿。
然后就发现,脚下的地砖似乎有些不对劲,她蹲下身子,掀开毯子。
果然,那块地砖周围的缝隙很大,看起来是经常被翻开。
赵缨深吸一口气,咽了口唾沫,白着脸,翻开了地砖。
底下果然有东西——一个石槽!
石槽的形状她觉得很熟悉。
对了!是上官澍随身佩戴的那块玉佩!
赵缨将地砖还原,然后失魂落魄地坐在椅子上。
他果然有事瞒着她……
赵缨不知道怎么从书房走出去的,只是脸色难看到两个丫鬟都噤若寒蝉。
虽是冬日,今日却艳阳高照,她也穿的不少,然而浑身却透着一股渗人的寒意。
如果上官澍真的要造反,她该怎么办?
比起他一直心系怀安,她更不能接受的他要造反!
她不会允许任何人伤害她的父皇和兄长,即便上官澍也不成!
赵缨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眼神逐渐坚定起来。
“备车架,本宫要进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