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李若曦说我工地忙,其实我相当清闲。
到目前为止,我在这个工地上工作了六个月了,每天尘土飞扬,累死累活,还很肮脏,生活过得似乎比刚创业的时候还辛苦。
回到工地,我来到了幸福社区,这里是城中村,已经被纳入了旧城改造计划。
由于项目有些庞大,要分批次进行。
在工地上,我有一个最好的朋友,他名字叫陈科,是一个比较讲义气的人,他说我是他最好的朋友。
我平时在这里的民房居住,是一个单间,陈科就在我隔壁,他是我手下的项目经理,是一位包工头,跟我是老乡,我刚出社会就认识他了。
曾经我是他的财主,如今他是我的债主。
我垫资破产的那个项目叫做“芙蓉兴盛”,当时所有的人工都是他承包的。到目前为止,我还欠他五十万工钱呢。
一年过去,他从未催我还债,我也没钱还他。
老实说,我认为芙蓉兴盛这个项目,将来一定会重启的,不会因为甲方老板赵云跑路,就成为永远的烂尾楼。
如果重启了,那么我作为承建商,利益肯定是最大的,无论是银行收回那块地重新拍卖,还是另外一个有实力的老板来接手这个烂摊子,我都有钱赚。
我告诉陈科,三年内,我一定还他五十万。
陈科的人脉,事实上也可以说是我的人脉,一旦有人接手这个烂尾楼,他的百来号人,亲戚、同学和朋友,全是我东山再起的人才。
陈科这个人最大的优点就是勤奋,第二个优点就是心态好,勤奋加上心态好,足以使他一路前进,而且心里不会有创伤。
我跟他的世界观是多么不一样,却能成为最好的哥们。
上次看见自家老婆带着别的男人回家玩,他屁都不敢放,那个时候他怕犯罪,也怕斗不过奸夫,后来得知女儿不是他的,他更加痛苦,但是一杯酒过后,他又恢复了常态了。
有句话叫知人知面不知心,这句话是真对,人性有一个特点,就是像一个复变函数,今天一个人很好,明天这个人就有可能变坏,友谊也是如此,今天很好,明天就有可能破裂。
我什么道理都懂,但是对于陈科,我认定他是我最不可能叛变的朋友,最有良心的朋友,他虽然也会装逼,但是装逼归装逼,他本质并不坏。
我们都穿得很邋遢,在工地,没有工人不肮脏的,工人们有句名言:“嫌肮脏,你就别来工地。”
我盯住面前的贫瘠工地,远处那一栋楼就像一个被剥光了皮但是伤痕累累的可怜人,楼下的这一片施工现场,就像被丢掉的一件件破衣裳。那栋楼,被工人们使劲蹂躏。
面前的高大黑影挡住了光线,他用沾满灰尘的手掌擦了擦裤子,然后掏出一包红色的烟盒,抽出了一支香烟。
“凡哥,要抽支烟吗?”
一支中华横在我面前,熟悉的香烟,熟悉的味道,当初我爱死了这味道,鱼和熊掌不可兼得,我为了她,舍弃了它。
我抬起头,淡淡地扫向他,他伸出香烟的手仍然横在那里,眼神却复杂地凝视我的眼。
平时他会弯起笑脸,喜气洋洋地看着我,这次他却没有,也许是看出了我的表情悲痛的缘故。
再凝视眼前的华子,心情郁闷的我还是忍受住了诱惑,我摆了摆手,淡淡道:“不用了,我不抽。”
他微微叹息,收起香烟,用很懂我的语气说道:“你还是老样子,一点没变。”
是啊,我还是老样子,变得从来都是别人,是李若曦。
他在我旁边坐下,与我并排坐着,眼神迷离而惆怅地望着面前的楼房。
“我看你的表情,好像很郁闷呐。”陈科很直接地说道。
我内心一晃,他看出来了,我一直以为他很粗心呢。
我内心充满悲愤,但是仍旧装作面无表情,淡淡道:“是啊,我是挺郁闷的。”
他扭头,用很认真的眼神盯住我,认真问道:“你的儿子不是你的?”
我心中一动,他果然猜到了,我淡淡回道:“是啊。”
他惊愕了,思忖片刻,再度认真问道:“你的儿子真的不是你的?”
我听出他略微对我有一丝关心和担忧,我依旧淡淡回道:“是啊。”
“我去,我们同是天涯沦落人呐,我女儿不是我的,你儿子不是你的,写小说一样。”他为了活跃气氛,佯作说笑般说道。
我却无语了,根本笑不出来,我只淡淡回道:“是啊,的确很像写小说。”
他见我表情郁闷,没有半点喜色,只好叹息道:“唉……这就是人生啊,兄弟,那个谁说的,要想生活过得去,生活必须有点绿,有点道理呀。”
我无语了,怼道:“有个狗屁道理,你从哪听来的?”
他面色陡然尴尬了,干笑道:“难道不是吗?这么悲催的事情怎么会发生在我们这种人品那么高尚的人身上呢,你不觉得老天不开眼吗?”
我却情绪冷却了,低沉道:“关老天何事?是老婆想变。”
他叹息一声,回道:“你老婆看上去是那么的纯洁端庄,标准的传统媳妇,人家说的,贤良淑德的美女,怎么会也跟我老婆一样呢?”
我听出他语气里的震惊,岂止是他,就连我自己也是如此认为的,我心酸地一笑,回道:“谁知道呢?在我们这个时代,好女人占极少数,不是吗?”
他思忖片刻,很认同地点头道:“也是,未来也许会多一些好女人,但是在我们这个时代,好女人一定占据极少数,不好不坏的最多,可是我们这对难兄难弟,偏偏遇上的都是坏女人,运气实在太差了。”
我不以为然地解释道:“她对别人并不坏,只是对我坏而已。”
他坦诚道:“那你老婆比我老婆好一点,我老婆对谁都坏,说话尖酸刻薄,凶巴巴的,还说脏话爆粗口,当众不给别人留颜面,出轨,什么坏缺点都占了,而你老婆不是,你老婆也就是出轨而已。”
呵……出轨,这缺点,难道还不够大吗?
对于陈科的直言快语和坦诚相告,我奉劝道:“对于你老婆,你在我面前这么说也就行了,别在外人面前也这么说,否则会被别人看不起的。”
他听后发小脾气道:“谁看不起我,我就跟他做仇人呗,我的仇人又不少。”
我苦笑,说道:“是啊,你仇人比我多,朋友也比我多,我倒是活得比较像窝囊废。”
他猛然转脸,仿佛自觉说错话般,急于解释道:“不是,你是斯文,而且比我有才,所以你没有我那么干脆,也没我那么狠。”
“你真这样觉得?”
我很不认同这点,我比他其实更狠,只是没有到那点上,我不会发狠。
他好像很自信地说道:“那可不,至少你书读得比我多,老婆娶得也比我老婆美,也比我老婆好。”
他很巧妙地躲过话题,我觉得他很机智,我回道:“未必,我至今没有看透她,也许她比你老婆还坏呢,你不知道伪君子才是最坏的人吗?我看她藏得太深了。”
我的话意味深长,也确实直到今天,我才发觉我对李若曦一点也看不透。
他似乎觉得再说这个话题很不妥,转账话题道:“大哥,咱们别说这些了,对了,你还想返回万有集团工作吗?”
我思忖片刻,说道:“有这种想法,不过脸拉不下来。”
“我觉得脸面不重要,换做是我,我就回去万有集团了,坐办公室,薪资高,工作轻松体面,不像这,灰头土脸的,工资还那么低,员工的素质又那么差,我支持你回去。”
听他分析的很有道理,可是我却另有想法,说道:“奸夫还没找出来呢,我哪有这个心情跳槽。”
他认同地点了点头,默不作声了。
我却问道:“对了,你那奸夫找出来了吗?”
他似乎没有想到我会把话题引到他身上,木讷了半晌才回道:“找出来了,原来是一位企业的总经理,我老婆说,他年薪百万呢。”
我心中一拧,喃喃道:“总经理?”
“对,我输的是心服口服。”
听他语气我很失望,也很同情,问道:“所以你不跟你老婆离婚吗?”
他脸色也很不高兴了,回道:“离,那肯定得离呀。”
“你报复奸夫吗?”我认真地问。
他凶凶地辩驳道:“我怎么报复?我没那个能耐呀,除非我智商比他高,又比他有钱,也比他有权,这样我才能报仇,否则我就是以卵击石,不是吗?”
我认同他说的这些自不量力,只是有些觉得他不够勇气和进取,再问道:“这么说你决心放弃报仇了?”
他肯定道:“是的,至少暂时放弃了。”
我惊道:“可他带给你的奇耻大辱呢,你看见让你抚养五年的女儿,你不心痛吗?”
他扫视我的眼眸,认真地盯住我的视线,仿佛懂得我的意思,回道:“心痛,可那又有什么办法呢,你的意思是告诉我,你会报仇吗?”
“没错。”我坚定地说道。
他好像有些不太相信,问道:“对方如果是个名企的总经理或者大老板呢?你也报仇?”
“也报仇。”我依旧坚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