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棠梨回眸,看着一前一后进屋的两个妇人。
一个,跟婆婆差不多的年纪,略显肥胖的圆脸上写满了来势汹汹。
另一个,看着应该比她大几岁,梳着温婉的回心髻,看向沈棠梨的目光和善中带着几分歉意。
“这是你大伯母张碧萝跟他们家的二媳妇裴舒婉,惊绝去后,我的身子时好时坏,便托了你二嫂嫂代为掌家。”
徐若云淡淡的为沈棠梨介绍。
永安侯府的爵位是凭战功乘袭的,昔日老侯爷膝下有两子。
长子,也就是张碧萝的夫君是个上不得战场的病秧子。
因此,爵位就落在了谢惊绝他爹身上。
裴舒婉刚随着婆婆一起坐在了徐若云身侧,听到对方提到了自己,立马谦虚的站起来。
“二伯母真是折煞我了!”
“您地位贵重,爱子之心感天动地,即便不出面,府中上下也是条理清顺,有规有矩,我哪算什么掌家,能替你分忧便是莫大荣幸。”
“好一个有规有矩!”
她刚说完,张碧萝便尖着声音,矛头直指还端着茶的沈棠梨。
“那新妇还不跪下!!”
沈棠梨崩住肩膀,举茶的双手隐隐发酸。
婆婆说不用跪,可这个二伯母却跳出来非让她跪。
好像听谁的都不太对!
“碧螺,别怪她,是我让她免了跪礼的!”
佛珠停止捻动,徐若云半起身接过沈棠梨的茶放到嘴边。
“母亲,棠梨妹妹才刚进府,她们家环境跟咱们侯府很不一样的。”
裴舒婉笑着帮沈棠梨说话。
“二伯母免她跪礼是感念她对惊绝的情深,往后日子还长着呢,不会的可以慢慢学,母亲您也别太着急了。”
不过吧,虽然话是听起来是很友善没错。
但细一品,总觉得哪里没对。
“情深?谁知道是不是贪图富贵攀高枝的,反正人没了,说什么都行!”张碧萝轻蔑的看着沈棠梨。
“弟妹,你也别怪我多嘴,惊绝这婚事当初定的实在草率。咱们永安侯府好歹也算是几代簪缨的名门,可得把好关,别让什么阿猫阿狗钻篓子混进来当蛀虫!”
徐若云没接话,将茶盏放在一边后看了沈棠梨一眼。
她看上去目光平静没什么波动,但谁知道有没有把张碧萝的话听进去。
这才第一天呢。
就有这么多锅扣下来了。
虽然她确实动机不纯。
但现在她要是一句不吭,往后还不知道被人传成什么样呢。
“大伯母!”
沈棠梨恭敬地朝着张碧萝行礼,柔声开口。
“棠梨虽然情系夫君,可从未存过定要觊觎相守之心,虽今得侥幸能伴得夫君往生,但如若有人比我对他更具用心,棠梨也愿退让!”
现下,谢惊绝是死是活还是个迷,如果真能找到比她还痴情的冤种把她扫地出门,好像也不错。
至少不会总是忍不住提心吊胆,既担心谢惊绝活了相处不来,又怕替嫁暴露下场凄惨。
“说的倒好听!”张碧萝嗤笑一声。
“既然你这么坚定,那想必是很乐意给惊绝守灵三天了。”
“呀,母亲,这太苛刻了!”
裴舒婉惊叫出声,脸上挂着浓浓的担忧。
“即便棠梨妹妹是惊绝的妻子,由她守灵福泽最为深厚,可她看起来身体这么柔弱,连着三天在灵堂念经茹素彻夜不眠肯定会吃不消的。”
“我们大家咬咬牙轮着守三天吧。虽然达不到最好的效果,但我想惊绝泉下有知也会体谅!”
“不行!”
徐若云激动的站了起来。
她嫁进侯府后一共生养了三个儿子。
夫君战死沙场那年,长子谢端方也不幸染病夭折。
不过还好,二儿子谢惊绝是能成才的,靠着无数战功续写着侯府的荣耀。
可现在,谢惊绝死了,独剩下的小儿子谢长安还是个只知玩乐的混不吝。
因此,眼下只有跟谢惊绝相关的才是塌天大事!
“必须要最好!”
徐若云态度异常坚决。
“婆母放心,棠梨会替夫君守好灵的!”
气氛都烘托到这里了,沈棠梨赶忙表明态度。
不就是吃素念经嘛,她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
“好,好孩子,我就知道你也想惊绝好!”
徐若云的脸上多了几分欣慰。
“诵经的时辰快到了,我得快些赶去佛堂。你留下再跟你大伯母还有二嫂嫂说会话吧!”
说完,她急忙忙带着新荷走了。
这下,沈棠梨多少有些看明白。
婆婆心伤难愈懒管事,一心只想谢惊绝下辈子能投个好胎。
而大伯母跟二嫂嫂。
一个真尖酸管的宽唱红脸,一个笑面虎软钉子当白脸。
都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
看来,侯府这碗饭不好端啊!
“棠梨,那守灵的事情就辛苦你了!”裴舒婉施施然起身,走过来亲热的抓起了她的手。
“以后,大家就是姐妹了,今后,你要是受委屈了,尽管来找嫂嫂,嫂嫂定会帮你出头!”
“谢谢嫂嫂!”
沈棠梨回以微笑。
表面功夫嘛,她也会!
“哎,你看,差点忘了正事了!”
裴舒婉拍拍手,朝外喊了声。
“素离,进来!”
“是,二夫人!”
随即,一个约莫双十年纪瓜子脸细长目的侍女走了进来。
“棠梨,这是素离,以后就是你的贴身女使了,你现在是侯府的少夫人了,身份不一样,得带个人在身边伺候。”
“素离,还不快给少夫人行礼!”
“少夫人安好!”
素离福身,不等沈棠梨回应便起来,用目光不断打量着她。
这个侍女。
好像不是能安分做个下人的样子。
而且,名字还跟她冲了!
不过,即便沈棠梨对素离不太满意,以她现在的处境,也没有拒绝的权利。
“嫂嫂费心了!”
“素离是自小在侯府长大的,原先也伺候过惊绝,原本弟妹是准备开春抬做通房的,可谁知她最后还是没能赶上这福分。”
张碧萝又板起了脸,徐若云一走,她派头端得比谁都足。
“你别因着这层关系就欺负她!”
“母亲,看你说的,棠梨妹妹脾气温和,才不会做苛待下人的事情呢!”
好家伙,这么个一唱一和,沈棠梨都不知道自己领回去的到底是侍女还是祖宗了。
“好了,灵堂那边已经开始准备了,妹妹你先回去休息会,等好了我托人来叫你!”
好不容易结束脱身。
回去的路上,沈棠梨沉着脸,心里憋着一股气。
脑海不经意间闪过谢惊绝昨晚说过的话。
说会护她一分周全。
果然,人说的话都不定可信,更别说死鬼。
事实上,她已经走在做受气包的路上了。
沈棠梨越想越懊悔。
快步走着,也没管身后的素离跟没跟上。
很快,她回到了仍旧挂着红白彩的新房。
那口棺材已经不见了。
她鼓着腮帮径直朝里走去。
然后。
下一瞬!
她差点被眼前莫名更换的,足以躺五六个人的新床亮瞎眼。
豁!
真是好大的一张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