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新语,你给老娘把门打开!我告诉你,聘书跟彩礼老娘都收了,这事已经板上钉钉了。
你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
足足十两银子的聘礼,杨明皓也算大方,你嫁过去说不定就享福了,别那么不识好歹。
还有人家杨明皓哪就配不上你了,你不就是识几个字吗,有啥了不起的,还当自己是秀才家闺女呢?
你醒醒吧!你爹娘都死三年了,你现在也出了孝,该嫁了!
咋的,还想赖在老娘家吃一辈子白食呢?”
一座用泥土砌成的农家小院了,一圆脸妇人将破旧的木门拍的“邦邦”着响,尖锐的嗓门惊起柿子树上的鸟儿“扑棱扑棱”乱飞。
院子角落的台阶上蹲着一个中年男人,哒吧哒吧的抽着旱烟,沉默的看着这一切,仿佛一切跟他无关。
屋里的女子双手抱膝,将头埋在膝盖间,低声抽泣着。
她哭自己的命怎么这么苦!
她自小也是父母的掌上明珠,父亲是秀才,靠教书度日。
母亲温婉贤良,生产之时伤了身子,家里只得自己一个女儿,可父亲从未有嫌弃之语,依然对自己与母亲很好。
可自三年前父母遭遇泥石流之后,一切都变了,再也没有人宠着她了。
舅舅看她孤单一人,将她接到了家里生活。
她也体谅舅舅一家不宽裕,自来到这个家里,就家里家外的忙活,没有一刻得闲,可舅妈对自己依然没有一个好脸色。
她明白舅妈这是再也容不下自己了,只等她一出了孝就迫不及待的将自己嫁出去。
可那杨明皓哪里是个好的?
舅舅村子,跟杨明皓他们村子,分别住在小河的两边。
两个村子,年年为了给稻田灌水的事起龃龉。
去年打架的事,她可还记忆犹新。
杨明皓带着几个村里的汉子将舅舅村里的人,揍的哭爹喊娘的。
她当时也在现场,可是看得清清楚楚的,那人打起架来就是个不要命的。
她现在只要一想起他凶狠的模样,身子就有些打颤。
要是自己落在他手里,怕是禁不起他一拳头。
屋外张氏骂骂咧咧的声音还在继续,她心里明白,按她的性子,自己是推脱不掉了。
罢了!
反正父母也不在了,世上再无人会疼惜自己,去哪里生活都一样!要是给他打死了,说不定还一家团圆了。
打定了主意,她擦拭干净眼角的泪水,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衣服,径直打开了门,“我嫁!”
张氏骂人的话哽在了喉咙里,眼里闪过一丝疑惑,这死丫头今天怎么这么好说话了?
不过,很快她脸上就堆砌起了仿佛很亲切的笑容。
管他呢,只要她答应出嫁就好,有了这笔钱,自己大儿子就能娶亲了。
“好,好,好,想通了就好,你说说你都十七了,再不嫁都成老姑娘了,我们也都是为了你好。”
沈新语轻嗤一声,她真当自己傻吗?
不就是表哥要娶亲,家里没有银钱了,所以就将自己嫁给了隔壁村的杨家,换些银钱好给大表哥娶亲。
“我答应出嫁,但是有一个条件。”
张氏一愣,她就知道这死丫头不会这么老实听她的,原来在这里等着呢!
“说说看,什么条件?”
张氏以手叉腰,朝地上狠狠的淬了一口浓痰,眼睛狠狠的盯着她,大有一副她要是敢狮子大开口,自己绝对不会放过她的模样。
沈新语看着她的做派,眉毛拧成了一团,尽管已经在一起生活了三年,她还是不习惯张氏的粗鲁。
“我出嫁之后,咱们两家就断绝来往吧!”
张氏一听就炸了,抬起粗短的手指就朝着她的额头戳去。
“好你个小贱蹄子,老娘养了你三年,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早知道就就不该让你进我陈家的大门。
我用这些粮食拿去喂狗,狗还知道冲我摇摇尾巴。”
她还有些气不过,冲着台阶上的男人喊道,“陈大河,这就是你养的的好外甥女,人家都说读书人家的闺女最是懂礼,我看就是白眼狼一个。”
陈大河早在沈新语打开门的时候,就一直注意着这边的动静了。
闻言,起身走到她跟前,眼里带着祈求,沉声问道,“小语,你真的要跟我们断绝关系?”
沈新语看着舅舅的样子,也有些不忍心,是他帮着料理了爹娘的后事,又将自己接进了他家。
自己原本对他们是很感激的,所以将家里的活计包揽了大半。
可舅妈是个跋扈的,认为自己是来家里吃白食的,对她从来就没有一个好脸色,舅舅在家里就跟个隐形人一样,对自己的遭遇视而不见。
“是,以后我们就各过各的吧!”她微微转过头去,不想看舅舅的样子。
陈大河有些伤感,小语是妹妹唯一的孩子,妹妹这些年对他帮衬很多,就连他娶媳妇,都是花的妹妹的彩礼钱。
可他却没有好好照顾小语,小语在家里的遭遇他一直看在眼里,可他一向被张氏吃得死死的,也不敢为她说话。
张氏一看他们这个样子,顿时就阴阳怪气起来,“沈新语,你这个白眼狼,老娘养了你三年,你……”
沈新语看话赶话都已经说到这里了,自己也不想再忍着了,反正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将账算清楚也好。
“你一直口口声声说你们养了我三年,那我们来算笔账吧!
我来家里的时候,带了五两银子,还有我家剩下的吃食,锅碗瓢盆,衣衫被褥,林零总总折合下来就算三两吧!
还有你们收了杨家十两银子的彩礼钱。
这三年我家里家外的忙活,自己的口粮应该是能挣出来的。
你没有给我扯过一尺布,我身上穿的还是我带来的旧衣服。
你出去问问,哪家养活闺女三年,花的了这么多钱。”
张氏顿时就有些讪讪的,气势一下子憋了下去。
沈新语说的这些她赖不掉,当时沈父沈母出事的时候,是沈氏族里跟自家男人一起料理的,那些东西都是过了明路的。
沈新语觉得堵了自己三年的这口郁气,终于消散了些。
她从前还顾顾及着舅舅的处境,想着他们到底收留自己一场,不想搅得他家宅不宁,可舅妈却变本加厉,明里暗里说自己是吃白食的。
她其实对舅舅也有些失望,他一辈子生活在舅妈的淫威之下,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在这个家里受欺负,却从来不敢为自己说一句话。
张氏吃了瘪,但很快又恢复了过来,她自从嫁进陈家,就在这个家里作威作福,还没有谁这么下过她的面子。
“老娘拿你一点银钱怎么了,要不是我们家接纳你,你一个小姑娘说不定早就被那些不三不四的男人盯上了,说不定现在……”
沈新语听她越说越下流,也不禁恼她嘴上没个把门的,可她还是强打起精神来辩解。
“不会的,族长爷爷向来公正,他当着大家的面叫我去他家生活,还说要将家里的银两都留给我做嫁妆。”
陈大河也想起了当时的情景,沈氏族里一向公正,对小语的去留也做了安排,是小语念着自己是她唯一的血亲,才跟着自己回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