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府角门。
翠喜红着一双眼,身体抖了又抖。
眼睛直愣愣看着巷子口的方向,等了整整一天。
却始终没有见到二小姐的人影。
“许是在煜王府过得艰难,连夫人的最后一面都见不到了。”
翠喜这么想着,心里的悲恸又多了几分。
平日里王姨娘待自己不薄。
虽然王姨娘自己的日子都过得艰难,可对待她却如同对待自己的孩子。
什么好吃的好用的都会紧着她来。
翠喜最开始是拒绝的,哪有好东西主子不用丫头先用的。
可王姨娘却摇摇头笑着说:“二姑娘与你一般大,必定也和你一样伶俐聪明,讨人喜欢,想你父母也是如同我一样见不到亲生女儿,心中惦念得紧,我私心里想你过得好。”
刚跟王姨娘的时候,翠喜还是十二岁的丫头,一转眼六年过去。
自己可以独当一面,王姨娘却病倒了。
想到这里,翠喜的眼泪又止不住了。
天色渐晚,一汪泪水里模模糊糊有一个瘦小的影子哆哆嗦嗦的朝着角门走来。
翠喜怕是看花了眼,扯起袖子使劲的抹了抹眼泪。
“二小姐!”
翠喜本来就哭得不能自已,见到二小姐穿的如此单薄,心中更加难过,眼泪怎么擦也擦不完。
“傻丫头,哭什么,快带我去见母亲。”
花不染催促着翠喜。
可翠喜却没急着挪步,慌忙脱下身上的袄,往花不染身上披。
花不染见翠喜哭得可怜,眼中也止不住涌起一汪眼泪,噙在眼皮子里始终不肯落下来。
“二小姐。”
翠喜见花不染眼圈红红,终于跪了下来。
“王姨娘今儿中午,过身了。”
“怎么会呢翠喜?信里不是说只是病重,想我陪陪她,怎么会这么快呢?”
“不能乱说话,翠喜。”
“快带我去见母亲。”
花不染仿佛没听到一样,要扯起翠喜往角门里走。
翠喜看着花不染的样子,一颗心揪成了一团。
她拼命拉住花不染,带着哭腔说:“姨娘已经过身了,二小姐。”
忍了一整天的眼泪,在这一句话之后。
如同决堤的河,再也止不住。
“可信里明明...”
花不染喃喃自语。
她其实知道的。
若不是信上这样说,这封信怕是递不进煜王府。
母亲病重已经有好些年了,每次来信,都会说一句好好照顾自己。
只有这封信上,母亲闭眼之前,唯一的念想,就是想让女儿陪陪她。
母亲这一生,不得父亲心疼,不得女儿承欢,不得家人善待。
花不染只怪自己没用,拖累了母亲一生。
翠喜从怀中颤抖着掏出一个小小的盒子。
盒子看着有些老旧,边边角角最为明显,是许多年频繁开合的痕迹。
“姨娘临终前,将这个盒子交给了奴婢,让奴婢拼了命也要送到二小姐手里。”
花不染缓了缓神,伸出沾满了凝固的血的手,接过盒子。
血渍蹭到了木盒上,她扯起袖口擦了又擦,这才放心的塞进怀里。
这一幕落在翠喜眼里。
翠喜小心翼翼的将花不染的手托起。
这哪是贵家小姐夫人的手,连烧火做饭的都比这双手要好上千百倍。
花不染看出翠喜的心疼。
却努力扯起了嘴角。
竟比哭都难看。
“翠喜,我只有你了。”
翠喜吸溜着鼻子,恨不能重活一次,如若当年陪嫁的是自己而不是箬儿,二小姐也不必受这般搓磨。
想到这里,翠喜的牙齿咬得咯咯响。
花不染看穿了翠喜的心思,伸出破烂不堪的手,将翠喜额前的碎发撩到耳后。
“都过去了。母亲的后事,怎么样了。”
“主母将姨娘的尸身卷了之后抬到了后山,虎子悄悄跟着去了,等人都走了,虎子将姨娘送上了马车,这会儿应该到了乡下安葬了。”
花不染怔怔的点点头,母亲无论如何也算是浮萍一生归了根。
翠喜见花不染整个人呆呆的,便拉着花不染闪进了角门。
找了一处暖房,帮花不染擦拭伤口。
花不染在外面冻了一天,早已麻木,
此时身子有些暖了,只觉得伤口刺痛。
“盒子里是什么?”
花不染有气无力。
“奴婢不知,只等二小姐亲自打开。”
翠喜轻轻的说,生怕扰了花不染此刻的平静。
右手慢慢探入怀中。
木盒在怀里始终温润。
花不染轻轻将木盒打开。
母亲一生积攒不多。
除了翠喜和虎子的身契,还有几张地契。
一处房舍,还有一间京都城二十里外桃花县上的铺面。
几张交子和一些其他的文契。
如此傍身之物便是母亲留给女儿最后的物件。
零零散散的几个陪嫁首饰,花不染舍不得拿起。
她轻轻盖上木盒,喉咙吞咽了几下。
许久,许是下了很大的决心。
她双目坚定的看着翠喜。
“你愿意跟我去桃花县重新生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