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明月高悬,太子府安静得出奇。
突然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在这个安静的夜里额外突兀。
阿玉担心地看了看我,我向她摆摆手示意放心。
门被徒然踹开,来人带着风走到我面前,烛台上的蜡烛被风灭了两盏。
阿玉咬着唇挡在我面前跪下,“殿下,殿下,太子妃睡了。”
穆云州一把把她拎起来,很疼,但是阿玉始终不发一声,咬着牙痛苦道:“殿下。”
我掀开被子,门开着,春风料峭,单薄的衬衣无法保存仅有的温度。
但我一横,挡在他和阿玉中间,将他们二人隔开。
“阿玉,你出去。”
“小姐。”
我扭头,对她抱之轻松一笑,“放心。”
阿玉并不知穆云州为何发怒,只想本能地护住我,可我如今,又岂是上世的蠢货。
阿玉一步三回头地出门,把门替我掩好,又在门口不敢离去,她瘦小的身影映在窗上,让我不禁想起了上世她为我而死的惨烈,内心顿时充满酸涩。
面对穆云州的怒气,我不识趣地说道:“殿下,为何如此动怒。”
穆云州拿起桌上茶杯向我砸来,我没躲开,顿时额角鲜血直流,茶杯掉在地上叭的一声,四分五裂。
“赈灾良策,修补情报网忠言,就凭穆云赫?”
阿玉想要冲进来,我怒喝:“出去!”
阿玉只能不放心地将门关上。
“不然呢,殿下以为是谁。”
“当世之才,只有江识檐。”
我突然笑出声来,“殿下糊涂了吧。”
“放肆!”穆云州还想冲过来,我快速拾起地上碎片抵在他脖间。
他不再敢轻举妄动,眯着眼睛狠狠地望着我,“你好大的胆子!”
我轻笑抬头与他对视,任凭粘稠的鲜血流过脖颈,渗进衣襟。
“殿下,为什么不动脑子想想。兄长远在东部驻守,这旱灾的消息怕是刚刚传过去。
“即便兄长与三皇子是同袍之情,也万不可能如此快速知晓吧,况且我一闺中女子,大字不识几个,更和我有何关系?”
穆云州想了想便后退几步,笑了笑,与刚才态度判若两人。
“也是,你写给兄长的书信,也只是多用那些孩童替代字的符号来写。”
他果然看了我写给兄长的信。
“这点,你真不如你的妹妹。”
我也扔掉碎片,“是啊,妹妹才情了得,床第功夫也了得。殿下注意身体啊。”
穆云州坐下,为自己斟了一杯茶,“不过即便如此,我也给你兄长写了一封信。”
我看着他。
“用你的字迹与习惯。”
我抬头盯着他,胸口顿时翻涌起怒气,穆云州,原来是你。
上一世,兄长入狱,临死之前还在懊悔,为什么不收到书信立马起身,为什么任凭我死去。我还疑惑,我什么时候写的信。
就因为这封信,兄长马不停蹄地回来,可我已经暴毙。
无诏而归,穆云州借题发挥,害了兄长。
只是这一次,我联合了穆云赫才把事情提前。
江月淮啊江月淮,原来你才是间接害了江家的凶手!
我突然大笑,笑得穆云州皱起眉头,“你疯了?”
我笑得眼泪差点儿出来,紧接着,我神色恢复正常,“殿下,别以为你娶了我,能左右江家。”
穆云州拂袖而去,留下一句,拭目以待。
这几日,太子府风平浪静,穆云州夜夜留宿琳琅阁。
府里上下都在笑我,只因我是丞相府嫡女,他们不敢太放肆。
这一日,太子被传唤进宫,穆云州这几日日日沐浴,很有信心地等待传唤,临走之前特意整理他那一身用金线绣着团云窝龙的衣袍。
可是这一夜,太子没有回来,而我进了琳琅阁。
江沐瑶自从上次被我教训后,很知趣地不再整幺蛾子,我看着她的琳琅阁,规制不低于我这太子妃。
江沐瑶很显然没有意料到我要来,起身快步走向前厅,却站在我身前不知所措。
我环顾四周,“怎么,姐妹叙旧还这么多人听着?”
江沐瑶赶紧屏退侍女,周围突然安静下来,我坐下,用手指轻扣桌面,发出清脆的声响。
“妹妹,我来给你讲个故事。”
江沐瑶一愣,“讲故事?”
我低头继续说道:“从前呢,有一个女子,她是名满京城的大家闺秀。
“有一次她出门礼佛,遇见了志同道合的一位郎君,彼时两人相互钟情,自然而然成婚。
“婚后二人琴瑟和鸣,可好景不长,这位女子身边的侍女有了身孕,与她苟且的男人早就逃之夭夭。
“她为了掩人耳目,趁女子哄睡孩童之际爬上了那位郎君的床,后来即便知晓她肚子里的孩子不是这位郎君的,也为时已晚,为了保住颜面,夫妻也只能当自己孩子养着。”
江沐瑶还是云里雾里。
我继续说道:“你知道,这位郎君和这位小姐在哪里定情吗?”
江沐瑶摇头。
“月淮河畔。”
江沐瑶抬头睁大眼睛,后退了几步,声音不自觉发颤,“不可能,不可能,我怎么可能是……姐姐,你在骗我。”
我起身来到她身边,我向前一步,她后退踉跄一步,“妹妹,你自始至终不明白为什么爹爹如此对你对不对。”
原来江沐瑶对自己身世并不知情,难怪上一世,江家落难,她却步步高升,江家的难,估计很大一部分是她的功劳,因为她恨。
“妹妹,如今你明白了吗,爹爹还是瞒着你,给你丞相府二小姐的名称,许你娘荣华富贵。你不应该感激吗。”
江沐瑶撞到墙上,我也止步不前。
江沐瑶蹲下身子,用手抱住头,“不可能不可能。我是爹爹的孩子,我是丞相府二小姐,哪怕是庶女……”
我一把把她捞起来,“看着我!”
江沐瑶被迫与我对视。
“妹妹,你没忘记我说的话吧,你我二人同心,未来不可限量,你若只把未来托付给太子,怕是粉身粹骨!
“即便太子大势已成,你这身世又怎能身居高位?怕是第一步就对你下手!”
江沐瑶不是蠢人,她自己站直了身子,缓缓道:“姐姐要我怎么做。”
我笑了笑用指尖点了点她的额头,“放手去做。”
我伸手掠过她的头顶,将高架上名贵的青花瓷瓶扫落在地,发出的动静引来了侍女。
我扭身,拍了拍手,“妹妹,你别忘了是谁带你来太子府的。就别老想着忘恩负义,分走殿下对我的宠爱!”
侍女总要有一个理由对太子有所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