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祯继续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想必爹娘也知道,留侯之师乃上古仙人赤松子。你们不知道的是,三清与其有旧。因着这一层渊源,方点化了我。”
张淙轻咳一声,道:“神悦啊,咱家并非留侯之后。”
留侯张良那样的老祖宗,谁不想要?多光彩!
可他家的家谱只有五代,追溯不到汉初。没有家谱为证,说出去只会惹人嗤笑。
换了是他,他也笑。
蔡琛也道,“神悦,不是每个姓张的人,老祖宗都是张子房。”
她倒希望是。
但也知道那是痴心妄想。
张祯天真无邪地道,“三清就是这么说的。阿娘,三位天尊弄错了么?”
蔡琛噎住。
做为三清的忠实信徒,她能说三清有错?
张祯:“阿娘,三清选我还有一个原因。”
蔡琛隐有所觉,还是问道,“什么原因?”
张祯用清澈而依赖的目光看着她,“因为你信奉三清,且心诚,爱女之情感动了天尊。”
蔡琛想到自己在三清座前的哭诉,心下一软。
神悦所言匪夷所思,可三清的确回应了她的祈求。
莫非,真有其事?!
张淙缓慢而坚定地摇头,“不,我还是不信!”
女儿好不容易恢复神智,怎能白送给道家?
陈太医也说了,她生来痴傻,是因脑中有淤结,淤结散开,便如常人。
与道家无关。
张祯也不争辩,眨眨眼睛,开始背诵。
“天道运而无所积,故万物成;帝道运而无所积,故天下归;圣道运而无所积,故海内服......”
张淙和蔡琛露出相似的诧异表情,齐齐被震住。
听她背到“与天和者,谓之天乐”时,张淙涩声道,“好了!”
这是庄子所著《南华经.天道篇》,他可以肯定,家中无人教过神悦。
阿萝带神悦去的道观里,道士们也不会念诵庄子。
神悦识得此经,只有两种可能。
其一,她说的是真话,其二,被孤魂野鬼上了身。
后一个念头刚起,就被张淙掐灭。
他整理一下思绪,艰难地道,“三清所授?”
张祯点头,“三清还教了我许多。”
看来这道是非修不可了,张淙与蔡琛对视一眼,心意相通。
罢了罢了,修道便修道罢,神悦年纪还小,以后未尝不会改主意,犯不着在这个关头跟她犟。
两人还有更深层次的担忧,万一阻止后神悦又犯病呢?
冒不起这个险。
有些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但出家万万不行,为她在家中建一座小道观,在家修行即可。
张祯微笑道:“多谢阿娘!”
世道这么乱,她哪敢出去?
在家修行才是她的真实目的。
周大先生说过,你想开个窗,大家都不同意,但你要是想把房顶掀了,别人也就同意你开窗了。
事情既已成定局,张淙便抚着光滑的下巴,沉吟道:“修道就得有道号,待为父遍查典籍,替你想个好的。”
张祯惆怅地道,“不用劳烦阿爹,三清赐我道号浮云。”
从今往后,她将走上一条遍布荆棘、险象环生的路。
什么平稳安乐,什么悠闲惬意,什么穿越女的美好人生,于她全是浮云。
张淙:“浮云?嗯,此号极妙,意境高远超脱凡尘,不愧是三清!”
蔡琛也称赞这道号与众不同,张祯唯有呵呵。
张淙又满怀希望地问小女儿,“咱家真是留侯之后?”
张祯斩钉截铁地道,“是!”
不管以前是不是,反正以后一定得是。
还是周大先生那套理论,开门和开窗,你选什么?
三清点化和留侯之后,你信哪个?
家世,在这个注重门第的时代非常有用。
等老夫人姜氏知道时,张淙已找了人在后园动工,地址是张祯自己选的,离角门近,方便她出入。
姜氏大为光火,叫来次子破口大骂,“以前九娘痴傻,寻不到好人家,你们还当个宝贝捧着。眼下痊愈了,怎还昏了头逼她修道?怎地,嫌她傻过,坏了你门风?”
张淙叫屈,“阿娘错怪我们了!是神悦自己说要修道。不,也不是她非要修道,是三清神谕,违抗不得!”
神悦说的是“得三清之恩,须清修以报”,在他想来,这和三清明示神悦修道也没什么区别。
姜氏瞪大一双凌厉的老眼,“三清?你哄你老娘呢!”
张淙可不就是哄老娘,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让姜氏相信他们夫妻绝对没有逼迫女儿,并且接受家里多个道观。
大夫人杨氏心里也不赞同。
未出阁的女郎君,忽然要修道,说出去不好听。
有些心思肮脏的,许会怀疑张家有什么龌蹉事。
但她稍稍露出点反对的意思,老二两口子就像她要迫害神悦似的,看得叫人生气。
阿萝还说,不动公中钱物,用她的嫁妆。
哼,她是心疼那点财货么?
为表明自己反对不是因为钱,特意令人送去盖道观所需木料,都是上好的杉木。
家里孩子们渐渐长大了,住所拥挤,她攒着木料想造间新屋。
现在送出去,还真有些舍不得。
想到这儿忽眉头一皱,她不会是被老二两口子坑了罢?
......八成是!
阿萝本是个质朴纯善的女郎,嫁过来这些年,跟着张聆音那小子学坏了!
杨氏捂住胸口,告诉自己下次绝不跳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