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黎的房间三张床只住了两个病人,另一个是位大爷,没事总喜欢和他聊家常,一来二去就熟络起来,一老一少相互打气,以一箱旺仔牛奶为赌注,谁先出医院就归谁。
本来一切都按计划进行,今天晚上例行检查的时间,李黎却出现了意外状况。
上一秒他还和护士姐姐笑着聊天,下一秒两眼一黑,鼻腔、口腔里忽然冒出来温热湿咸的液体,他还没反应过来,小护士开到一半的门来不及关上又折身跑回来,神色剧变。
他还想问怎么了,但话没到嘴边手上先多了一滩红色的血,周边一切开始渐渐模糊,脑袋昏沉。
“快!叫主任过来!打电话叫家属!”
沈君书赶来时李黎已经进了手术室,之前李黎常跟大爷提起,自己有个顶好的哥,不是亲哥胜过亲哥,因此事发时隔壁床大爷当机立断夺过手机给他打了电话。
大爷和沈君书一起等在手术室外,红色的灯迟迟不灭,倒是白纸黑字的病危通知书下了两道,沈君书拿笔的手抖得不成样子,大爷拍拍他的肩,说:“小黎是个好孩子,没事的啊。”
沈君书沉默靠着椅背,他不明白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自从一年前那场车祸李黎的父母双双离去,李黎也好像被抽走了生命力。胃癌,没关系,他会赚钱,总会治好的,现在好不容易有点希望,他看着报告单上的检测结果,仿佛被一下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中期……
他看不懂这些数据,但医生一句“胃癌中期”让他觉得这几张纸比岩浆都烫,这段时间他来医院的次数很少,每当问起李黎的病,少年总是笑嘻嘻说一句“没事啦”,然后回给他一个大大的笑容,原本苍白的脸色也灵动不少。
怎么会这样?李黎为什么要瞒着他。
他颓丧地抹了一把脸,再抬头时眼前出现了一个人。
“你怎么来了?”
林鹤言坐在他相邻的座椅,没回答而是递给他一个纸袋子。
“去换件衣服吧。”他这样说。
沈君书摇摇头将袋子推回去,他情愿林鹤言留在聚会上,毕竟那里有他真正喜欢的人,现在来找他像是施舍。
他不需要这种施舍,在看到贺宇星的那瞬间。
大爷回病房了,这方天地突然变得安静,林鹤言不说话,陪他等。
这倒是稀罕事,沈君书从未跟他说过李黎的事情,但如果他想知道的话,好像也很容易。
就像半年前他突然出现在酒店,把马上就要和别人上床的沈君书抓回家,也是毫无征兆,他总是能在各种角落抓到沈君书,茫然的、惊恐的、高兴的,还有此刻极其脆弱的。
在林鹤言面前,沈君书是狼狈的,也是真实的,尽管是他自己不愿在对方眼里伪装。
“他才16岁……”
沈君书脱力一般往后倒,预想中冰冷的椅背并没有出现,林鹤言伸出一只胳膊揽着他往自己怀里带:“那就治病。”
横在手术室上方的灯像随时会炸掉的火球,而就在此刻,它的确是炸开了。
医生走出来,叫着家属。
——胃癌中期。
尽管早有准备,沈君书还是愣了很久,其他都听不清了,只有耳边嗡嗡作响,如千万只蜜蜂啃食,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可拿在手里的一沓报告单还是一页页撒在地面,蛛网围得密不透风,几近窒息。
为什么李黎不告诉他……
如果今晚不是大爷打电话,他不敢想会发生什么,他怎么面对已逝的姑姑姑父,怎么跟家里的二老交代……
林鹤言去旁边拨了个电话,很快返回来:“明天转院,我已经联系好了,最好的医生和设备。”
沈君书没见到李黎,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失去意识的,醒来时发现已经在家里了。
这下他和林鹤言之间又要扯不清楚了,只不过不知道这次是几年。
按他三年时间里从林鹤言身上得到,后花在李黎身上的钱,林林总总远远过百万,本来他可以在明年春还完债回去的,目前看来要延长做情人的时限了。
他不否认对林鹤言的感情,但在这三年里,只有一个人捧出了真心,而林鹤言从未做出哪怕一丝回应,所有都是建立在利益关系基础上,无论是关于李黎还是沈君书本身,虽然他不说,但沈君书非常清楚。唯有他一人,傻傻将两者混为一谈,唱着没有听众的独角戏。
三年时间,其中还有半年的折磨,足以将一颗满怀热忱的心践踏到鲜血淋漓,沈君书在这场起于12年前的单恋中被伤的体无完肤。
毫无尊严。
但又无可奈何。
天色还不是很亮,铁梨木和天竺葵紧密相融不分彼此,信息素充盈整个卧室。
两道交缠的身影在落地窗前留下暧昧痕迹,外面风雪依旧没有要停的趋势,反而风声愈大。
视线蒙上一层黑,沈君书将绑着领带的双手环在alpha脖颈,血管在白皙皮肤下轻微凸起,随着身上人的动作起落。
泪水湿了黑布,黏黏的很不舒服,他想扯掉却被抓住双手按在头顶。
林鹤言轻眯着眼睛看他,一只手缓缓滑过他脸侧,向下探去。
alpha今天喝了很多酒,沈君书意识有些模糊,是高兴还是落寞?贺宇星回国对林鹤言来说应该是天大的喜事,但是因为自己的存在,导致他不能光明正大表露感情。
是因为这个吗?
听说两家还有意联姻,毫无疑问会是林鹤言和贺宇星,那他呢?他算什么?前男友?小三?情人?
在这段感情里,他终究只是站在角落里的旁观者。
“啊!……”
沈君书痛叫出声,同时一股可怕的想法涌上来。
身体深处,某个从未被侵入的地方,此刻完全打开。
“不……不要!”
他挣扎着往前挪动,不知道何时被林鹤言翻了个身。
半张脸隐没在枕头里,蒙在眼睛上的黑布早已移了位,他转头去看,林鹤言脸上泛着不正常的红,嘴唇半张,似乎在说着什么,但他听不清。
身后热意拂过,林鹤言舔舐他的后颈腺体,更用力了一点。
omega的生殖腔只有在发热期才会允许alpha侵入,而如果在生殖腔内发泄,怀孕的几率非常高。
察觉到林鹤言的意图,沈君书脸上的情欲瞬间褪下一大半,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恐惧,他对他们之间的未来没有任何希望,不管是从他的角度还是林鹤言的角度,他们之间差距太大,这几年能在一起仅仅是因为有个互缺的缺口,而彼此刚好能弥补,等以后呢,他想不出来,也不敢去想。
林鹤言眼眸里有一种他从没见过的执念,他甚至觉得林鹤言是在透过他在看另一个人,那个眼神带着痛,还有渴求。
三年里,他从没见过对方对自己露出这种眼神。
犬齿在腺体上方徘徊,更多天竺葵信息素释放出来表达抗拒,可是沈君书不知道,这种抗拒在alpha意识里表示引诱,是想得到更多。
林鹤言贴着他的后颈,不知多久之后,眉心狠狠一皱。
“唔!!”
瞳孔无意识放大,泪水倾泻而出,沈君书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样餍足,像现在这样绝望,仿佛生长在悬崖边上的野草,在经历了一场无止休的暴风雪之后,终于支撑不住断了叶,连根都被悉数拔出,跌落悬崖,下面是万丈深渊。
天竺葵叫嚣着和铁梨木交缠、融合,最后完完全全不分彼此。
眼前的黑布被扯掉,泪水浸染眼眸,时而模糊时而清明,但意识却始终无法突破薄膜,令人发疯。
“小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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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早就说过,你瞒不住的,年纪轻轻,有啥咱不能克服?”
“王爷爷,我只是觉得,太不值得了……”李黎仰头望着天花板,瞳孔没有焦距,“我哥他明明有大好前途,他本来可以像其他人一样,工作,结婚,有一个美好的家庭,现在却为了我这么个拖油瓶,借钱,高利贷,好像他的生活里就只有搞钱给我治病这一件事……”
王大爷放下那部老年机,屏幕上拨了六次的电话还是没有人接。
他叹口气,顺着李黎的视线看医院天花板:“都不容易啊。”
沈君书今天一天都没有来医院,刚刚他给陈路打电话时对方说请了三天假,可能是太累了吧。
正想着,病房里突然进来几个人,他们问了几句确认是李黎时道:“今天下午转院,东西已经为您收拾好了。”
于是在王大爷错愕的眼神中,李黎被一群黑衣人小心谨慎地抬出了病房。
沈君书醒过来时是下午,眼睛酸胀,身体像散了架,足足半个小时他才从床上坐起来,然后靠在床头嘶嘶喘气。
昨晚的记忆一点一点重塑,从破碎到完整,直至后颈传来酸酸麻麻的感觉,信息素也不再是单纯的天竺葵,他才缓慢而迟钝地想到——
他被林鹤言标记了。
这次是长期标记。与终身标记的唯一不同点在于,长期标记时alpha并没有把信息素完完全全注入到omega体内,往往会留一点余地。
但这同样非常危险,因为alpha已然将omega的生殖腔打开,在某种意义上,它与终身标记没有多大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