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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年恰巧是新历十年。

  百年前全球气候剧变,人类自制的辐射源意外扩散,多处区域出现辐灾。自一场世界级的辐灾爆发后,亿万人死亡,剩余的人类建立成联邦。

  这是一个由联邦政府统治的新世界。

  新历十年就是联邦政府建立的第十年。

  联邦政府将未被污染的领域分为24个城,每个城细分有不同的区。

  沈清焰所在C城,所读的学校在一区,所住的地方在十三区,两个区只是数字不同,但环境却天差地别。

  十三区被划分为落后地区,是C城有名的“垃圾场”,是臭名昭著的贫民窟,也是罪恶肮脏的源头。

  每天都有人在这里死去,人命不值一钱。

  这里设施不完备,马路又破又窄,地上坑坑洼洼的,人行道路上随处可见大堆大堆的垃圾。走几步,地上还躺着身躯不全的乞讨者。

  沈清焰的家就在十三区一个老旧筒子楼里。

  那个家,她都不愿意称之为家,而家里的沈焱,她也不愿意叫一声爸。

  沈焱酗酒,性格颓废又暴躁,是个贪婪的赌徒。沈清焰十分厌恶自己和沈焱之间那点断不掉的血缘关系。

  炎热的气温将垃圾的臭味进一步恶化,变得更加难闻恶心。

  十三区最常见的楼,就是筒子楼。

  巷子里,楼道旁,开着许多牌馆药馆。

  人们在馆里赌钱、抽烟、嗑药,他们大多目光涣散,萎靡不振,脖子上顶着的一颗脑袋,从来没有思考过明天。

  刚踏入十三区,沈清焰就戴上了口罩,用来遮挡道路两旁冷漠而不善的目光。

  她从小就在这种恶臭的环境里长大,心里最清楚,人性能腐烂到什么地步。

  沈清焰往家走,往常,每次放假从学校里回家,她都恨不得一拖再拖。这次,脚步却轻快了一些。

  穿过几条巷子,昏暗的楼道里弥漫着汗馊味、油哈喇子味以及尿骚味。

  不管走了多少遍,每次她都屏息着,试图以这种微弱的方式来抵抗,不让自己被这些腌入味。

  走到二楼,咯吱一声,门从内开,从缝隙里钻出来个中年大叔。他胡子拉碴,体型肥胖,一张脸肿大,唯有眼睛是细小眯着的。

  像一头肉猪。

  “诶,小清啊,刚放学回来?”

  男人的目光贪婪地在她身上打量着,肥厚的唇上下蠕动。

  大叔像是在蹲点,每次沈清焰回来,都能看到他出来搭话。

  这大叔是沈焱的赌友之一,两人每次都输到光屁股回来。沈清焰向以往一样,理都未理,直接往楼上走。

  “诶!小清别走啊,叔叔我今天赢了点钱,特地买了水果,是很贵的那种,来我家尝尝吧!”

  大叔一把抓住了她的手,甚至还摸了摸。

  沈清焰脚步一顿,舌尖不爽地顶在上颚,然后摸出藏在衣服内侧里的匕首,迅速抵在男人脖子上。

  “放手,肥猪。”她的声音极冷,眼底透着厌恶的情绪,“不放手我就把你那恶心的眼珠子给挖出来!”

  大叔吓得倒抽一口凉气,小小的眼珠子剧烈颤抖着,似乎没料到这个向来沉默寡言的女生会突然做出如此凶狠的事。

  十三区本鱼龙混杂,巷子里更是没人管束,发生点什么事故都不意外。

  色心大胆子却小,男人很快就识相地放了手。

  看着沈清焰继续往上走的背影,他怂怂地往地上吐了口唾沫,咒骂道:“一个赌徒和妓女生出来的贱种,装什么清高!”

  骂了几句后,他的目光贪婪又不舍地往上瞧,刚好瞧见少女从校服下露出来的一点儿盈盈细腰。

  他吞了口唾沫,心底暗骂。

  操,那两个废物,生出来的贱种模样倒是漂亮。

  *

  家里的门是坏的,一直以来都没有修过。

  沈清焰进门,看着满地狼藉,冷笑。像这种垃圾场一般的房子,小偷都不屑光顾。

  赵春霞就坐在杂物堆里,对着一面破镜子,单手描眉画眼,见到她进门,一开口就是嘲讽。

  “哟,哪里的风把咱家的才女给吹来了,放学都多久了,才知道死回来?不会是傍上学校里哪个富二代出去开房了吧?”

  赵春霞四十多来岁,左手坏了一只,说话声音又尖又难听,讽刺起人来比刀片还刻薄。

  这是她的继母,是沈焱在旧巷按摩店里认识的。

  沈清焰忽略掉她的讽刺,看了一圈,沈焱不在家。估计还在外面赌,没输光之前不舍得回来。

  这是好事,比起沈焱,赵春霞更好应付。沈焱酗酒,醉后发酒疯会把家里的东西砸得稀巴烂,然后又颓废地靠在墙上哇哇痛哭。

  沈清焰经常能听到他痛哭后会开始谩骂一个女人,骂那个女人心狠,没有良心,抛弃他和女儿自己一个人逍遥。

  她猜测那个女人就是自己的亲生母亲,一个把刚出生的孩子就丢下的母亲。

  这么多年来,沈清焰没有见过她长什么样,也不知道她的名字。沈焱不告诉她任何关于自己母亲的事,小时候她好奇问了一句,然后被打到腿骨折。沈焱骂她是个贱种,以后长大了也会和她母亲那个贱人一样抛弃他远走高飞。

  看着沈焱暴躁如雷如小丑的样子,沈清焰突然理解了那个女人,如果换做是她,估计也会抛弃这样没用的男人。

  后来她就再也没问过那个女人的事了,也渐渐说服自己不去关心这事了。十八来年没有见过的人,她就当死了。

  “还站在那干嘛?!家里没钱了,你爹又把所有钱都拿去赌了!”赵春霞把眉笔一摔,单手插着个腰问:“你的奖学金呢?拿来,我晚点去买菜用。”

  “家里没吃的了,现在的菜一个比一个贵,要卖得比黄金还贵去!要不是我跟那卖菜小贩关系好,估计连菜都吃不起了!诶你知道那卖菜家的小美吧?年纪跟你一样大,水灵灵的,昨天在按摩店上班,啧啧啧,那钞票是一把一把的赚啊……”

  赵春霞上下打量着她这个继女,起了点心思,试探道:“小清啊, 你天天读那书,读到死都不一定能赚到钱,不如跟小美一样来按摩店……”

  “闭嘴!”

  沈清焰厉声打断她,她压下心头漫上来的屈辱感,看着赵春霞掉了漆的红指甲和她化到一半的粗糙妆容。

  她的妆化得很浓。

  远看还是一回事,近看炭黑色的眼影晕成一团,睫毛刷得比苍蝇腿还粗,嘴唇红得俗气。因为常年抽烟,说话时,牙齿还沾着黄渍。

  “诶哟,说你几句就生气了。”赵春霞阴阳怪气,“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学校里读书做得也是同一种勾当,奖学金能有那么多钱?不就是傍富二代傍来的吗?跟我装什么呢!”

  “随便你怎么说。”

  沈清焰懒得继续吵,她蹲下来,从一块地砖里翻出几张发黄的钞票,捏在手里。

  沈焱没回家是好事,赵春霞只认钱,用点钱就能从她口里套出信息。

  这钱是她高中几年来奖学金的一部分,她特地存的。为了今天,沈清焰花了血本。

  钱还没捂热乎呢,赵春霞眼睛尖,很快抢了过去,边数边笑,“原来钱藏在这呢,我那天翻遍了都没找到,你跟你爹一个德性,心眼多。”

  “公民证。”沈清焰伸手。

  在联邦,没有公民证,很多事都做不了,她想要独立,必须得拿回这东西。沈焱嘴紧,之前沈清焰买了好酒灌醉他,都没能从他嘴里套出公民证藏在了哪里。

  这次沈清焰给的钱不少,有了钱,赵春霞不再为难她,指着阳台,“你爸藏在花盆地下呢”

  “切。”她不屑笑,“联邦出的好政策,公民都得分个一二三等,像咱们这种三等低贱公民,有证没证都一样,一辈子别想爬出这垃圾场!不知道你爹在宝贝什么,天天换地方藏,生怕你找到。”

  沈清焰没说话,她走到阳台,在凤仙花花盆下找到了自己的公民证。方方正正一张卡片,用塑料袋包着。

  卡片上有沈清焰的名字,照片和公民等级,三级,最低等的联邦公民。

  辐灾难后,联邦政府对幸存下来的人类进行了一次大筛选,对人类划分了等级。

  一等公民是自然人,身体素质没有受到任何辐射影响,甚至能免疫一部分辐射危害。

  二等公民是普通人,受到了一定的辐射影响,但影响不大,能通过医疗进行多次治疗。

  三等公民是残次品,受到了严重的辐射影响,具有严重基因缺陷,且普通的医疗手段无法治疗。这类人属于被联邦政府抛弃的公民,被丢弃在贫民窟垃圾场里,过着最烂的日子。

  像赵春霞,她的基因缺陷导致她在一定年纪后,全身部位会出现瘫痪。现在她的左手已经毫无知觉了,不过十年,全身就会瘫痪,到时候只能躺在床上等死。

  沈焱今年三十七岁,他的基因缺陷是寿命短,他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儿毛病,但自然寿命很短,最多只能活四十年。也就是说,他最多还有三年时间。

  沈焱自己也意识到自己活不了多久了,每天酗酒麻痹痛苦,疯狂赌博的行为,既像是要在死之前享受一把荣华富贵,又像是在做无谓的挣扎,自暴自弃。

  赌友们戏称他为短命鬼。而沈清焰继承了他的基因缺陷,是个短命种。

  短命种的寿命更短,基因检测机器上显示,她的寿命可能只有二三十年。这个意思是,三十年是最乐观的情况。

  窗外天色渐晚,今天晚霞很美,橙粉色的霞光像胭脂,点在面前的这盆凤仙花上。

  沈清焰最后一次给家里的凤仙花浇水。凤仙花的花期在七月,现在,已经长出了小小的花骨朵。

  她收好公民证,轻轻抚摸着凤仙碧绿的叶子,视线沿着叶子往下瞧,花盆是用烂了的痰盂做的,底部已经生锈了。

  她想起一区私立学校花坛里养的大多是百合、玫瑰等,又看了看眼前的凤仙花骨朵,一时之间觉得有些讽刺。

  看来花和人一样,也分个三六九等,越低等的就活得越惨。

  “是不是很不甘心……?”

  “是不是很憎恨……?”

  “你想活得更久吗……?”

  不知名的低语环绕在沈清焰耳边,不断地拉扯着她情绪。

  “来…好孩子…来向神明许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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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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