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嫂嫂,你就原谅苏姨吧,她不是故意的......”
小姑子抱着她右手胳膊,撒娇摇晃,另一边小叔子和继子同样抱着她左手胳膊,满眼渴盼。
而他们口里的苏姨......则神色紧张,小心翼翼地看向这边。
再次看到这三个她曾倾力教养的孩子,程卿安瞬间恍惚。
她真的重生了......
重生到了嫁入安平侯府,就丧夫守寡的第五年。
前世,也是如同这般——
她苦心教导了五年的小姑子和小叔子,对一个刚入府半月的奶娘,处处维护,而她那准备过继的儿子,同样对这位奶娘“一见如母”。
她以为是自己的严厉,才让自小失亲的几人,喜欢了温柔知心的奶娘。
于是随了他们的意思,对奶娘诸多提拔,甚至将其认为义妹,为其“改头换面”。
不曾想,原来此奶娘非真奶娘。
而她苦心竭力熬了十八年,被安平侯府卸磨杀驴后,才知道真相!
程卿安扭头,只见屋外艳阳高照,与她惨死那日一模一样......
“夫人,怎么办,我们好像被关在这里了.....”丫鬟柚儿脸上满是惊恐。
程卿安用力握住她的手,镇定道:“别怕!那只是个意外,他们不敢把我们怎么样的。
月儿、磊儿都是我看着长大的,定不会放任我这个长嫂被冤枉......还有祖儿,他可是我嫡子,与我一荣俱荣,绝对不会袖手旁观的!”
“嗯。”柚儿重重点头,生了不少底气。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程卿安看似信誓旦旦,心里却不似表面这般泰然。
已经三天了......哪怕是再迟钝,久不见她露面,也该猜到她状况啊?!
怎么都不见人来......
屋外终于传来脚步声,程卿安下意识抬头看去。
只听见“嘭!”的一声,柴房小门被大力踹开。来人是她名义上的丈夫,安平侯张跃川。
“贱妇!我不过是没进你的院子,你就不堪寂寞勾搭男人,真是污了你程家女的名声。
你不配再当我妻,更不配做安平侯府主母。
拿着休书,赶紧滚!”
脸上被那“休书”刮得的刺痛,程卿安竟不可置信地愣了两秒,才喃喃道:
“这十八年,我操持中馈,孝敬长辈,教养子女,将你安平侯府送上青云......你不分青红皂就要卸磨杀驴,与白眼狼有什么区别?”
“少给自己脸上贴金!你霸占着主母位置,享受了我侯府十八年富贵,你怎么不说?”张跃川脸上满是高傲的厌恶。
听见这话,程卿安徒然被气笑了,“享受?哈哈,真可笑.....”
“我每天起早贪黑,累得如同六十岁老妪,你管我这叫享受?
我嫁你时,你府上连门都是破的,我连口肉都舍不得吃,都要紧着你们一家老小,你管这叫享受?!
现在安平侯府水涨船高了,你官居一品了,来说我享受。
十八年前,你假死回京时,怎么不说我享受你侯府富贵?!”
张跃川被戳了短处,顿时气急败坏,“你就是这般、就是这般......得理不饶人,为何不能软一点!”
程卿安徒然冷笑:“我与那男人被撞到一处,是你设计的吧?要不然你为何带着人出现得如此及时?”
“给自己带绿帽子的王八,也好意思让我软一点?你也配!”
“你!”张跃川脸色大变,气得掀翻了屋内桌子。
不用再问了,张跃川的心虚气败,已经验证了她的猜测。
程卿安觉得心冷透骨......
新婚夜,他也是如同这般恶声恶气,连盖头都没掀,就扔下一句“丑妇多怪”,如同躲瘟疫似的,连夜驾马走了。
半个月后,传来他战死沙场的消息,自己也没有想过离开,反而担起了主母之责。
五年后,他“复活”回府,也许是看到了她的用处,虽从来没有进过她的院子,但两人也算是相安无事。
直到今天,她才知道自己在他眼中,是个这样个形象。
享受他侯府荣华.....呵!
早至如此,她又何必抱着,什么狗屁从一而终的想法,搭上了自己一辈子......
他陷害自己,是为了让她给其他女人让位?
这个念头只在程卿安脑里一闪而过,便不再理会。她从来不指望这人的心,所做一切都只是为了,不坠程家女的贤良名声罢了。
理清了思绪,程卿安深深沉了口气,“月儿、磊儿、祖儿呢?我要见他们!”
她不甘心,就这样被张跃川休弃。哪怕是死,她也要让他脱层皮!
张跃川还未说话,屋外就传来了小姑子张清月的声音。
“快些吧,别磨叽了,我还要回王府去参加百花宴呢。”
身子比脑子反应还快,开口说话时,程卿安已经扑到窗户边。
“月儿,你快来,你兄长要休我!”
月儿贵为王妃,她开口说话,哪怕是官居一品的张跃川也得掂量掂量。
程卿安以为张清月是来救她的,可谁知她只淡淡瞥了一眼这边,就收回了目光,还用手帕捂住了鼻子。
“呸,就是因为你棒打鸳鸯,我和林郎才会分离。我恨死你了!活该被休!”
程卿安呆住了,月儿怎么会这样跟她说话?
前几日,她还拉着她手道谢,说多亏了她的拉煤,她才能嫁入王府......
还没有等她缓过神来,又迎来当头一棒。
“走吧走吧,她一个恶毒女人,只会用戒尺打人,死有余辜。叫你别来,你非要来。”
是她那贪玩厌学,却被她拿着戒尺日夜陪读,终于成了御史的小叔子张清磊。
这......这是怎么回事?
程卿安感觉喉间都隐隐渗出血腥味,也不知是气的还是伤的。
她听见自己声音嘶哑:“我要见祖儿......”
养的孩子总不能个个都是白眼狼!
张跃川此时已经走到了外边,跟弟妹站在一起,听见这话回头看她。
“哼,祖儿今日上殿面圣,不仅被封状元,还得了陛下‘满腹经纶’评价,当庭就封了安平侯世子,今后前途无量,也是你能见的。”
程卿安疑惑,他不是向来不喜欢这个继子吗.....现在怎么变得一副引以为荣的样子?
程卿安压下心里的诧异,硬声道:“祖儿虽然不是我亲生,但是记我名下,我如何不能见......”
门外的张耀祖听到自己名字,探头到门边,露出半个身子。
程卿安欣喜落泪,“祖儿,你终于来看母亲了!”
“你才不是我母亲,你只会拿戒尺打我,只会逼我娶丞相家的女儿。哪有母亲的半分温柔!”
张耀祖这时哪里还有半分孺慕,满脸都是恨意。
程卿安简直不可置信,视若己出精心教养的儿子,竟然厌恶她?!
她咬了咬舌头,让自己头脑清明了些。
“母亲确实对你严厉了些,但我那都是为你好啊。无论天赋如何,只有脚踏实地,方可厚积薄发。
你做课业时,哪怕是再晚,母亲都是陪着的,戒尺是拿在手里不假,但母亲何时打到你身上过?
再说,丞相家的小姐知书达理,娶了她也是你在朝上就有了助力啊,哪里不好了。”
她极力柔和语气,一字一句解释,唯恐不被理解。此时的她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嫡母,而是一个期盼着儿子回头的可怜母亲。
“那丞相小姐长得丑陋无颜,你偏偏逼着我娶。哼,口口声声为我好,其实都是为了你自己。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是想替我找个跟你一样做派的主母,不苟言笑、老气横秋,好永远压在我头上。”
“祖儿!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程卿安急得差点咬到舌头。
安平侯府这样的没落勋贵,想要走文官仕途,如何能少了姻亲的助力?!
娶妻娶贤,哪有人盯着脸看的。那丞相府小姐,不过是相貌平庸些,如何就到了丑陋无颜的地步。
到底是谁,在祖儿面前乱嚼了舌根?!
程卿安努力稳住气息:“无论如何,我都是教养你的嫡母,你不该对我不敬。”
“哼,你自己做了丑事,父亲已经休了你,以后我娘亲才是安平侯夫人。”
“你娘亲?”程卿安有些呆愣,这才注意的一旁,还站了个白衣妇人。
苏叶儿,孤身投奔侯府的远房亲戚。因低眉顺目知进退,被她提拔做了继子的奶娘,负责照顾他生活起居。
不曾想,她背后竟然存了这样的心思.....
自己是要赞叹她的凌霄之志,还是该嘲笑她的痴心妄想?
程卿安嗤笑:“我没听错的话,你是打算认一个奶娘做母?!”
张耀祖脸上大变:“闭嘴,她才是我亲娘。
父亲与娘亲两情相悦,若不是你鸠占鹊巢,霸占了娘亲的位置,我们一家三口又怎会相见不能相聚。”
亲娘?!
一家三口?!
看着张耀祖那张与张跃川相似的脸,程卿安如遭雷击,踉跄倒地。
她过继的孩子,竟然是丈夫与外室所生!
“噗——”
程卿安地吐出口黑血,浑身卸力跌倒在地上,眼睁睁看着几人将苏叶儿众星拱月般,带去参加王府宴会......
往日里被忽略的一幕幕,如同雪花似的骤然浮现在眼前。
原来,她才是那个小丑.....
“贵妃娘娘有令,程卿安公然于皇宫私会外男,不守妇道私德败坏,特令安平侯府将其沉塘,以儆效尤!”
操劳十八年,养的都是白眼狼,落得这样的下场,真是不值啊......
“母亲?母亲,你怎么了?”张耀祖摇了摇她的胳膊。
程卿安回过神来,下意识用力将胳膊一抽。五岁的孩子站的并不稳,一下就被她推倒在地上。
“哇——”张耀祖屁股吃痛,哇的一下哭了起来。
苏叶儿见到这幕,再也忍不住了,脱口而出道:“夫人!祖儿还是个孩子,你怎么能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