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芑眼睫轻颤了颤,心跳得又快又乱。
自从萌生了逃走的想法,她确实没有仔细考虑离开长安后的路该如何走,或许会如孙荀所说,找个能庇护自己的人,余生安稳,儿女绕膝。
但,她答应过谢砚十要帮他,所以,这条路已然行不通了。
江湖传闻,谢砚十这个人心狠手辣,杀伐果断,智谋过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谁能打败一个拥有绝对意志的亡命之徒,答案是没有。
孙芑深深意识到,自己从一个狼窝跳进了另一个虎窝,差别不过分毫。
不过,若是这个老虎有足够的能力保护自己领土和族群,那么,她甘愿躲在这只老虎的臂膀之下,求得一线生机。
“你在想什么?”
孙芑目光倏地聚焦,回看向谢砚十,“额?没有,没想什么。”
“你怕我将你带回去,又将你困在宅院里?”
孙芑缓慢摇头,一双眼睛坚定又胆怯地看着他。
“我觉得,你不会。”
谢砚十弯了弯嘴角。
“为何?豫州地大物博,我府邸房屋又多,不差你一个,你父亲不也有那么多女人。”
“若你只是为了后院之欢,大可不必冒如此大的风险,谢公子刚才也说豫州地大物博,我想,美丽的女子不在少数,若是公子想要,一句话吩咐下去即可。”
“说得有道理,”谢砚十赞许地点了点头,接着又说:“不过,豫州与长安两地相隔甚远,姑娘们大有不同……”
“有何不同?”
“处过才知道,”谢砚十平静道。
“啪———”一记耳光响亮地落在他脸上。
谢砚十不设防,这女人使了十成十的劲儿,硬是将他那张风吹日晒也糙不了小白脸给扇出了个红色的巴掌印。
“下流!”
谢砚十木讷地转头朝她看去,她就像刚镇定下来的小花猫又应激了,双眼红红的,溢满了泪水。
发生了什么?
甘四刚到门口,就见自家少主被甩了一巴掌,愣住。
再次启程时,谢砚十没再让孙芑跟他同骑一匹马,而是让人牵着马她单独骑行,跟在后面。
甘四看看孙芑,又看看谢砚十,挥了马儿一鞭,加快步伐到谢砚十旁边。
“诶,少主,你们俩发生什么了?”
谢砚十白了他一眼,收回目光,叹了口气,他自己也纳闷得很。
来龙去脉讲给甘四听了后,骂道:“她是不是有病?”
“好像是有点,女公子从小娇生惯养,不会是路上那些东西将她给吓到了吧?”甘四指了指脑子,“这里吓出了问题。”
谢砚十半信半疑,“不至于吧。”
他说要相处之后才知道,这话有何不妥?怪人。
“少主,要不找辆马车来,女公子细皮嫩肉的,不能跟我们这些大男人比,这一路哪折腾得起。”
“不许。”
“啊?”
“我说不许,”谢砚十厉声道,“她自己做了选择,就要承担起该有后果,出了长安,便没人拿她当孙府的主子。”
甘四愕然,但少主的命令不许不从,只是,他原本还以为谢砚十费老大劲将人从长安掳走,好歹对人家有点那什么,嗯私心,对,但如今看来,他家少主确实只心系天下,太伟大了。
孙芑抓着缰绳,时不时朝前面那个穿轻裘的人看去,说实话,她还是怕的。
当时只觉得他那话太轻薄人了,下意识就伸手打了过去,完全没念着他可是一州之主的独子,若惹他不悦了,砍她两条手臂已算是大发慈悲。
所幸,他并不是个心胸狭隘之人,没将她半路给丢下,三日的路程不算远,没出长安边界,若是被人抓回去,恐是要淹人唾沫星子里,说她遭此一番哪还有清白,到时牵连的无辜之人更多,她不如死了痛快。
只要跟着他,就还有活路。
又连夜赶了两天两夜的路程,终于在第三日夕阳落山时出了长安边界。
这一路除了遇到几处匪窝,可以算是畅通无阻,谢砚十清楚,刘骥这是放弃了,这么多日,他要是来追,不可能追不上。
“少主,找个高地歇歇脚吧,马也跑累了。”甘四张嘴喘气,气息不稳地对谢砚十说。
谢砚十回头看了眼队伍,沉声,“今晚就地扎营歇息,边界贼寇猖狂,四人一队轮番值守到天亮。”
“是,”众人高兴不已,纷纷下马,扎帐篷的扎帐篷,巡逻的巡逻。
孙芑自己从马背上爬下来,将马栓在一旁的树干上,看大家都忙活着,便靠着大树坐下,帮不了忙,不添乱她还是可以做到的。
天色暗下,山林里一片平地亮着火光,炊烟袅袅,远处都能闻得到肉香气。
“少主,前面就是萧县,我带人进城采买一些物资,然后我们可从小道走,能节约半个月。”
“嗯,桐子花开了,还有一场寒,再买件厚点的棉衣。”
话落,甘四目光自然地落在远处篝火旁的孙芑身上,他们一群人从豫州出发时便是寒冬,最难捱的时间都已经过去了,春寒需要棉衣御寒的人不言而喻。
谢砚十翻烤手里的兔腿,余光里有个穿红衣裳的人实在太显眼,沉默了会,还是起身。
“嗯?”谢砚十站在孙芑旁边,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将烤好的兔腿递给她。
孙芑吸了口气,小心地接下,“谢谢公子。”
谢砚十看了她一眼,转身就走。
夜深后,山林里时不时传出怪异的兽声,前几日孙芑还是怕的,如今听得多了,好像也习惯了,拿着一根棍子不停地戳脚边的柴灰。
士兵轮了几番,谢砚十仰头看了眼夜空,估摸着有子时,见孙芑还没睡,走过去,斥声:“天亮就要出发,回到豫州前不会再像这样留时间给你睡觉。”
“公子,”孙芑柔声唤他,“我们已经到了豫州地界,为何还要如此赶路?”
“军营里事务繁多,西边常有盗寇侵犯,你以为,豫州为何有今日。”
确实,他们这一趟不是来游玩的,孙芑自觉内疚,“公子,你放心,我不会拖你们后腿的。”
只是不分昼夜地赶了七日,她虽会骑马,也仅仅会骑而已,浑身上下早像要散架了般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