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你此行来是何目的?”
谢砚十逼近,眼神阴鸷,低头俯视着孙芑。
孙芑虽见多了阿献耍刀弄棍,但还是头一次危险离她这么近,就差一点,她的小命就终结在这人手里,心里怕得很不行,攥着衣角的拳头瑟瑟发抖,却依然表现出平静的神色。
“来给公子道歉,莫不是让公子误会了什么?”
“你如何知道我的身份?”
孙芑身材娇小,一身素衣裹在身上,腰肢堪堪一握,又生的水灵貌美,眼眸一眨泛着水光,任谁看了心里都得荡起一丝涟漪。
尽管她装得很像,但还是让谢砚十看出了胆怯,深吸了口气,不知道是无奈还是为了压下腹中窜起的烈火,往后退了一步。
“我并不知晓公子就是豫州州牧的独子谢砚十,只是听闻谢公子聪慧过人貌比潘安,那日家弟下学只与我说大名鼎鼎的镇远将军不过是个粗人,陛下又召见三州首来长安,我便猜测公子就是其中之一了。”孙芑如是说。
“所以,刚才你是在试探我?”
“算不上试探,公子确实如传闻所说,明眼人一见便知。”
谢砚十轻笑,转身朝桌案走去,拿起茶杯倒了杯茶水,放下,朝她做了个请的手势。
刚才来的时候,他并没有要与她长谈的倾向,这下意思倒是再明显不过了。
孙芑礼貌在他对面坐下,双手交叠放在膝上,一副大家闺秀乖得不得了的模样。
“有什么事需要谢某帮忙?”
孙芑莞尔,知道他如今在长安地界上,收敛了原本的姿态,此话只是出于礼节或是好奇。
但,她是真的需要帮助。
“帝王亲政已有六载,如今朝廷内乱,十三州局势动荡,唯有青州与豫州百姓得一方安宁,荆州至此战火不休,朝廷迟迟不下令讨伐逆贼,只怕终有一日,荆州便不再为汉室所属……”
“不知女公子对我说这些,是何用意。”
孙芑原本以为他真是个青州人,或许能央求他帮点小忙,但后来发现他是谢砚十,琢磨几日,还是决定破釜沉舟试上一试。
“三日后,我会出门,恳求公子帮忙……带我离开长安。”
谢砚十瞳孔一震,这女人真是一点弯子不绕。
“出门还是出阁?”谢砚十又问,“你当我不知道你孙家与谁结的亲?”
孙芑到了如今已无路可退,那日他来孙府,大概已经看到府内的布置,知晓其中的来龙去脉,近乎用恳求的语气道:“正是因为这样,所以才来见公子。”
谢砚十猛地拍在桌上,茶杯的水震洒出来一半,颠颠倒倒又立了回去。
“你凭什么认为,我豫州会跟朝廷过不去?你一个女子,值得我与刘骥抗衡?”
孙芑比他更清楚这点,若如今长安还算太平,往后可就是真正的乱世。
“州牧与公子都是震慑一方的能将,豫州才有今天的安稳,天下百姓所求不过如此,公子志向远大,岂能眼睁睁看着四方百姓受磨难?”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正是知晓,才斗胆来此,乱世之中,人命如草芥,我知公子定不会因为我一名弱女子与皇室作对,但如若公子有庇护天下千万的心,当下,便没人比我更合适……”
谢砚十神情讳莫如深,孙芑看不懂,继续道:“小女所求只是家人康健,能够安稳度日。”
他嗤笑一声,似是听见什么好笑的笑话。
“那你可曾想过,我若是带你离开长安,你我当如何?”
孙芑脸倏地染上一层薄红,春日阳光从窗外倾斜而下,两人之间隔着一道光,谢砚十看过去,她犹如一朵娇艳欲滴的荷花,又如刚熟的粉桃,令人不禁有咬一口的冲动。
孙芑不语,这点,她没想过,也是真不敢想。
谢砚十笑,“时候不早了,女公子请回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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绕回孙府后院,孙芑和阿献愕然发现原先用来垫脚的麻袋和箩筐不见了,也没敢耽搁,更不敢从正门回去,阿献先翻墙上去,再拉孙芑,俩人就这么偷偷摸摸地回了小院。
刚进屋就见孙谋差人端着晚膳过来,面上并无任何异样,孙芑不敢往那方面想,佯装无事发生。
“娇娇儿,三日后便是你进宫与陛下成亲的日子,陛下幼时在府内暂住过一段时日,先帝见你俩性情温和合得来,特赐下这门亲事,”孙谋坐在桌边说道。
孙芑坐在一旁,默默听着。
“陛下长你三岁,已是男子正血气的时候,这么多年,无论是赐封太子还是登基为帝,陛下可都只想着你一人,不曾纳过一个妃嫔,你要知晓陛下对你的心意,你往后定不会遭受委屈。”
刘骥这些年确实一心只想迎孙芑进门,就算太后执意往他宫里塞人,他也从未看过一眼,甚至让那些女子在寒夜里跪上几个通宵。
孙芑以前认为就算他是一国之君,有那么多的不得已又如何,只要彼此相爱,只要他疼惜她,便没有什么能压倒他们,但后来渐渐发觉,若是帝王被架空,整个国家连至她和她的家人都只有受人操控的份。
那个梦里,他不也纳了一众嫔妃,那位徐州州牧之女在被他砍首的几日前被诊断出了身孕,徐州牧将女儿留在长安,选秀前就进了他的宫殿,被他宠幸。
孙芑忽地想起白日在雾来客栈,临走前,谢砚十说:“祝女公子与帝王琴瑟和鸣,恩爱长久。”
她知晓这是拒绝了她的请求,确实,一个女人而已,能掀起多大的风浪,更何况目前的谢砚十对治理十三州没有多大的兴趣,至于两年后,又是另一说了。
但她看着他的背影,还是坚持,“公子莫着急答复,仔细考虑一番,三日,还有三日。”
她对他说:“我等你。”
却收到一句“豫州心向汉室,从未有过谋乱之心,望女公子日后清除杂念,便能余生安稳。”
谢砚十,他,大概真的不会来。
她也真的要进宫受封,做刘骥的妻子,汉室的国母,从此困于高墙内,死于乱剑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