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岳娇是在一阵喧闹声中被吵醒的。
她撩开帘子看出去,只见天色已经大亮,城门已经打开,大家都在排着队等待着进城。
她随意的挽了个发髻后,下了马车,朝着城门口走去。
在路过昨日那个男子躺过的地方时,才发现人已经不见了。
她看着那块空地微微出神,按照他伤的那般程度,应当是不可能自己爬起来走的。
绝大的可能是...
死了被拖走了?
她不免有些唏嘘,虽说这结果也在她的意料之中,但真的发生了,心下还是有些难受。
希望他下辈子投个好胎吧!
她错开视线,朝着排队的人群走去。
进京城的流程跟其他地方的无一二致,只是相比其他的城镇更严格一些,每一个人都盘问的很详细。
在旁边看了一会后,她就转身回到了马车上,叫醒了阮安康。
“安康,醒醒,我们要进城了!”
阮安康揉着眼醒来。
“你把包裹里的路引拿出来准备好,等会要用!”岳娇一边收拾着一边嘱咐他。
“好~” 阮安康应声,伸手去拿包裹。
他在包裹里到处摸都没摸到,心下一慌,直接将整个包裹都拆开了来,将里面的衣物全都抖落了开来。
岳娇看了过来,不解的问:“怎么了?”
阮安康惨白着脸,抖着唇说:“ 路...路引不见了!”
“什么?” 岳娇瞳孔大张,不相信的扯过阮安康手中的拆成一块布的包裹,又将那些被抖落在地上的衣物一件件翻开来看。
都没有!
手上一松,包裹布落到了地上,她双手撑着额头无言的坐到了一旁。
本就不安的阮安康这下整个人都慌了,他举着手想要去碰触岳娇,那只手又迟迟不敢落下。
最后,他收回手,轻唤了一声:“娇娇...”
岳娇没有应他,她压根没听到,现在满脑子都在想接下来该怎么办。
没有路引她们就进不了城,不止进不了城,她们哪里都去不了!
她们千里迢迢跋山涉水的好不容易来了,明明都到了,只差一扇门的距离了,难道就这么放弃了?
不行!
京城一定得去!阮娘子总不能白死了,阮安康还等着看病呢!
”娇娇!“
阮安康再次唤她,将她的思绪拉了回来。
岳娇回过神,看向阮安康,他的眼睛微红眼神里带着无措跟不安。
她脸上没什么表情,指了指散落在地上的衣物:“把衣服收起来吧!”
阮安康依言,垂着头将衣物一件件叠好。
一颗眼泪滴落到了他手上的衣物上,在深色的布料上晕开,接连着又是一颗,两颗。
那本就不厚实的布料,被他的泪水晕湿了一片。
岳娇心下一软,微微叹了口气:“三日前在上水村落脚时路引都还在身上,除了那一晚,这个包裹后面再来打开过,想必是落在了我们落脚的那户人家了,我们回头去找找,说不定还能找到!”
说完,两人简单的用过早饭后,她就驾着车往回赶。
她现在的驾车技术已经不同往日了,可谓是相当熟练了,还不到三日就回到了上水村。
好在上次她们落脚的那户农户人家是个心善的,发现了她们的路引落在了这里后,就替她们收了起来。
拿到路引,又在他家歇了一晚后,两人再次往京城赶。
这一来二去的,等到再次到了京城,已经六七天过去了。
有了路引,这次很顺利的就进了城。
这京城不愧是一国之都,相比起江洲的江南风情,京城的一砖一瓦都彰显着威严与大气。
两人感叹完后,岳娇便驾着车一路打探着去了那位神医的医馆。
这神医的名气很大,岳娇只是随口问了一个人能,便得知了医馆的所在。
到了医馆后,并没有她想象中那样人满为患,与寻常的医馆差不多。
“这位娘子是看病还是抓药?”
医馆里的小斯见岳娇在门口张望,主动上前询问道。
岳娇福身,轻言问道:“此番前来是为看病,不知张神医今日可有空?”
她听闻很多有名的大夫都是需要提前约的,不知今日能否幸运赶上。
“抱歉啊,张神医出门游历了,不在馆中!” 小厮面带歉意的回。
“那...不知神医何时回来?” 岳娇忙问。
小厮挠挠头:“ 这个我也不知晓,神医时常出门,归期向来没个定数,可能一两月,也可能一两年!”
这个消息对于岳娇与阮安康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
阮安康能不能多活一两月都是未知数,更不要说一两年了。
付出了那么大的代价,到头来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小厮见她神情颓靡,便说:“不知娘子身患何疾?我们馆中的张大夫医术也很厉害,是神医的亲传弟子,不若让他给您瞧瞧?”
既然来了,神医也不在,便只能如此了。
“那劳烦小哥了,不过患病的不是我,是我家夫君。他腿脚不便,还请稍等我片刻,我背他下来”。
岳娇说着往马车上走,小厮见她瘦弱,便主动上前。
“我帮您!”
说是帮,他见阮安康身量没比岳娇重多少,直接就将他抱下马车了。
岳娇在背后看着这一幕,不由有些羡慕,这小厮看着年纪不大,力气倒是不小,若是她也有这力气,倒是能轻松不少。
今日算是她们来得巧,张大夫先前预约的病人临时有事来不了,此时又没有病人上门,就让她们给撞上了。
张大夫把着阮安康的脉,许久都未开口。
没人在这个时候说话,气氛很凝重。
还是岳娇心下着急,忍不住开了口:“ 大夫,我夫君的情况可是不好?”
张大夫叹了口气,摇摇头:“ 来得太晚了!”
“太晚了?” 岳娇虽早知会是这个结果,可每听一次都忍不住会难受。
“这小郎君天生心疾,此病除了我师傅,整个大乘再无人能医!若你们能早上六日来,那时我师傅还未出门,就能赶上让他瞧一瞧!”
来迟了六日!
岳娇听闻险些崩溃,她们本来七日前就到了城门口了,若不是弄丢了路引,就能顺利进城见到神医!
可偏偏就这样阴差阳错的错过了!
她一时没办法接受这样的结果,从医馆出来后,整个人闷在马车里,不吃不喝也不说话,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反倒是阮安康看得比她开,反过来开导她。
“娇娇,没事的,我们就当作是来京城见见世面吧!好多人活了七八十岁却连自己的村子都没出去过,我虽说活不到那么久,可我去过那么多的地方,还来了京城,岂不是比人家活几辈子的见识都多!”
他这话成功的让岳娇看了过来,他继续接着说:“现在我娘也不在了,就剩我们俩了,以后没有人会再骂你了!你想干嘛就干嘛,你也不要担心我,我不怕死的!”
他一脸认真的神情将岳娇心里的阴霾一扫而空,她轻轻的瞪了他一眼:“死都不怕,那你怕什么!”
“ 我只怕活着的时候离开你!” 这句话他说的轻柔而又坚定。
这话让岳娇心里一震,随即泛起一阵酸楚。
她没说什么,撩开帘子出去,驾着车前行。
“我们去哪儿?” 阮安康问。
“去找个落脚的地!然后挣钱!”
驾车马车很多地方不方便去,岳娇便将马车卖了,将车顶上绑着的四轮车装了起来,推着阮安康四下找寻住处。
京城物价贵,她们现在身上的银两不多了,卖马车的钱不能动,得留着给阮安康看病,手中剩下的钱只能在西市去寻一间住所。
京城地大,有东南西北四个区域。东市无行商,乃是各个官府衙门的办公之所。北市风景最好,多是达官贵人的府邸。南市重商贾,皆是上档次的商铺酒楼,还有京城出了名的上流风月场所。
而西市嘛,就是京城底层人民的聚集地,占地面积最大,人口最多,流民乞丐扎堆的地方。
岳娇在车马行的人的介绍下,去西市寻了专做房屋租赁生意的黄大娘。
这黄大娘是地地道道的京城人,家住西市,手握着几套房屋,每月靠着租金过活。也常给别人找找房子,介绍介绍租客,中间收些茶水钱。
她见岳娇虽穿着朴素,但收拾的干干净净的,言行举止也带着文雅,便以为她手上有些银钱。
“小娘子想租什么样的?”
“最便宜的就行!”
黄娘子皱眉:“ 最便宜的?那环境可不好!不适合你们这...弱男弱女的住”。
岳娇眉心一跳,低头去看阮安康。阮安康好似没听见一般,打量着远处。
“无妨,就最便宜的就行!”
害,又是个穷鬼!黄大娘没好气的甩了甩手帕:“ 那就只有穷巷最便宜了!我可先说好哈,那房子可不是我的,我只负责介绍,若是在那住出了什么问题我可不负责!”
听她这样一说,岳娇有些犹豫了,想了想还是道:“ 先带我们去看看吧”。
万一没有她说得那么不堪了,现在每一分钱都得省着花,只要有个睡觉的地方就成!
穷巷不是因为住的都是穷人而叫穷巷,是因为巷子比较短,且是条死巷,所有就叫穷巷了,有穷途末路之意。
一般人为了图个好兆头是不会租这个地方了,住进这里的,都是已经走投无路了的。
岳娇推着阮安康走进穷巷时,就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周边的住户无一不是凶神恶煞之徒,自他俩走进巷子,眼神就没从他俩身上挪开过。
眼神贪婪且邪恶,就好像看着两只误入狼窝的兔子。
“看什么看!没见过女人呀?眼睛都要粘人家身上去了!”领着岳娇来看房子的黄大娘挥着手帕,朝着那几人骂道。
骂完,转头安慰岳娇:“小娘子莫要怕,这些人就是看着吓人罢了,都不是什么坏人!你别搭理他们就行!”
“娇娇!”
阮安康扯了扯她的衣服:“我们换个地方吧!”
岳娇心里也有些想换,正踌躇着怎么开口,黄大娘像是看通了她的心思,眼皮一翻:“我说小娘子,你当这是你们那鸟不拉屎的地界阿?这是京城!寸土寸金的地方,你身上那子铜板,除了这个地方,其他的想都别想了!”
岳娇抿了抿唇,问:“那...若是加点价呢?能否换个地?”
黄大娘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加多少?”
岳娇伸出一根手指。
黄大娘挑眉一笑:“一两银子?”
岳娇摇摇头:“一钱...”
黄大娘白眼一翻:“你逗我玩呢!”
岳娇放下手,轻轻的拽着黄大娘的衣袖晃了晃,轻声细语的恳求:“还请娘子帮帮忙,您看我这也是没办法,这点租房子的钱原本还是给我家夫君治病的呢!”
“这你夫君?” 黄大娘略惊,上下打量了阮安康,眼中带着质疑。
岳娇见她不信,解释道:“我略大他几岁”
黄大娘自然是能看出岳娇比阮安康大几岁,她又打量了眼阮安康,随后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对着岳娇做口型。
童养媳?
岳娇看懂了,脸上微红,点点头。
黄大娘了然,看向岳娇的眼里带着些许同情。随后意有所指的问:“这小郎君的腿怕是天生的吧?”
岳娇点点头:“是,我夫君生来便患有腿疾,此番上京来就是寻求神医给他治病的”。
黄大娘眼眸转动,随后叹了口气,拍了拍她的肩。“哎,那你属实也是不容易!”
“这样,你加二钱,我给你换个地!”
岳娇想了想,同意了。
黄大娘便笑嘻嘻的带着两人去了另外一条巷子。
这加了钱的环境确实是要好一些,周边的住户看着也都是寻常百姓,巷子内还有不少稚童在玩耍。
屋子也比穷巷里的大一些,看着还算满意,岳娇便跟黄大娘签订了半年的租期
黄大娘笑眯眯的拿着租赁条子走时,不经意的扫了眼岳娇腰间的荷包一眼,叮嘱了一句。
“阮娘子,这钱财可一定要收好,西市鱼龙混杂,若是丢了东西可不好找!”
岳娇不疑有他,轻言道谢:“ 谢黄娘子提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