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福在前面带路,倒是没看到她脸上的表情,带她穿过院墙门,从一条夹道走到了西边的院落。
再左转右转,到了一个独立的庭院之中。
听澜轩面积不小,里面假山水池落错有致,池边还有一大片栈道,上面盖了间颇为别致的亭子,亭柱间有帷幔飘逸。
如果是清风朗月的夜晚,坐在亭里临着水池赏月饮酒,想必别有一番风味。
水池后面有二层的楼阁,是听澜轩的主屋,二楼露台可凭栏望景。
难怪叫听澜轩,确实雅致得很。
把苏倾引进阁子里,荣福停了脚步,说道:“小苏大人就请歇息在此处,楼阁里东西都齐全,慢会儿我拨两个丫头过来供您使唤。王爷说了,有什么需要去宫里领的贴身行李,尽管吩咐,他命人去尚宫局取来。其他还有什么要的,也请您吩咐示下。”
苏倾望着这座偌大的园子,惊讶道:“这里就我一个人住?”
荣大总管躬身道:“正是,这是殿下的吩咐。”
她对王府实在不熟悉,原书里面嫁给景王之后,她并未在王府里住几天,景王就发动政变谋权篡位了。
于是原主又回到了熟悉的后宫,什么年满十九,自请出宫全是妄想,只不过从女官变成了宫殿的主人。
最后至死,再也没能离开后宫半步。
所以她现在的算计,不只是为自己,更是为那屈死的原主。
环顾了一下这座清雅的阁子,苏倾说:“不碍,既然阁子里东西齐全,就不需要取什么别的行李了。反正我孤身一人,来去也方便。”
“那就请小苏大人好生歇息着,待午膳时,小的再来请。”荣福道。
“漫说什么呢,荣总管,我一个六品小官,怎么能当得起你这一句‘小的’?”苏倾从腰上衣袋里拿出一张五十两银票,“一路劳烦您,还请拿去买些酒水解渴。”
反正见人就给钱总没错。
荣总管眨了眨眼睛,心想这位小大人出手不凡。虽然他见惯了银钱流水,总能从中咂摸出一层油花来。但明面上每月的份例,也就二十两银子。
他连声说着“不敢”,躬身道:“带了个路,不做什么事。小的怎么能拿小苏大人的银子?”
苏倾道:“以后我要在府上叨扰多时,还指望荣总管多多帮衬呢,您这是要与我生分么?”
荣总管眯了眯眼,心里自有成算。
这位小苏大人的风姿,他一见,就知道王爷另有计较。又安置在他最喜欢的别馆听澜轩,可见两个人肯定有点什么。
就算现在没有什么,将来也一定会有什么。
一点银子不算什么。但是若她以后真的成了王妃,那就另当别论了。
“那小的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荣总管笑眯眯地接了,把银子拢进袖袋里,退出去了。
苏倾松下了一口气,慢悠悠地在园子里转了半圈。
把她一个人安置在在一个单独的院落,而来王府监工的差事,那是一句话也不提。
明晃晃的司马昭之心。
说到娶嫁之事,高等的王公贵族,宗室宗亲,多半是由宫里太后或者帝后指婚。自己若有中意的,也可以入宫请求赐婚。
但是景王虽然看中了她,这个婚,却是请赐不了的。
她曾经是被太后指派给皇帝的人,虽然当时没有成事,太后几年之后也薨了。但现在景王若是去求娶,无异于是触皇帝的霉头。
更会彰显他的不臣之心。
所以原书里,他只能哄骗她,连人带心全部掠夺。
正因为这个,私下往来的时候,他才要杀了斛珠封口。
也多亏了这一层,她才有余地慢慢跟他周旋。
回到阁里爬上二楼,是一间玲珑雅致的寝室,带着两旁的书房、茶房。这一整座楼阁风雅古朴,盆景、插屏无不匠心脱俗,处处可见巧思。
苏倾在寝室外间的案头坐下来,远望着花园中的池塘,水上烟波,不染尘埃。心想,这位景王爷也算是有颗七窍玲珑心。
可惜,他的这颗心太经不起推敲。
很快就有两名小丫鬟由府中的教养嬷嬷带了过来。给她奉茶、打理房屋。
都已经一个人独占一个院落了,苏倾也就却之不恭,不再推脱了。
反正景王殿下都已经安排好了,也容不得她推脱。
茶喝过了两巡,有个长随来请,说是午间的膳食备好了,王爷请小苏大人一道用膳。
苏倾吃了一惊,虽然刚刚荣总管说过午膳时来请。但没想到,景王是要与她一同用膳。
她能不去吗?
不能。
进了这景王府,就跟瓮中之鳖没什么区别了。
景王没有王妃,据说只有侍妾,母亲又是宫里寿春阁的太妃,出不了皇宫。偌大的王府里无人主持中馈,虽然下人众多,但主家却是人丁凋零。
因此当苏倾踏入主殿花厅之时,才发现,这一餐午饭,居然只有她和景王爷两个人。
两张长条八仙桌,两人各据一张。
景王爷坐在上首,苏倾的桌子在他的左边,是为第二席。
男女同席,通常只出现在家宅内院。
她一不是他的王妃,二不是他的妹妹,更不是他的老母。按理来说应该大惊失色,推拒入席的。
但景王爷上来就一句“小苏大人”,把她的嘴堵得严严实实。
意思是,横竖她是个六品官。
官与官之间,没有什么男女大防的必要。
来都来了,苏倾索性也懒得分说,抱手行官礼,说了一句:“殿下恕罪,卑职来迟了。”
“听澜轩还合意么?”景王爷束起了长发,头戴玉冠,摆正袍袖,坐直了问道。
苏倾转到左席旁边坐下来,回道:“那样清雅别致的地方,卑职生怕折损了。”
上官景玄脸色稍霁,仿佛把早上的一切不快都抛之脑后了,道:“小苏大人不必拘谨。那地方是王府里离喧嚣最远的地方,我思来想去,也只有那样的地方才配得上你。”
苏倾作出一副不识抬举的样子,满口酸腐味儿地回话道:“不敢,不敢。卑职实在惶恐。”
“也莫再自称‘卑职’了。”上官景玄终于听不下去了。
一个妙龄女子,在他面前摇头晃脑地“卑职”来,“卑职”去的,实在是有点不下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