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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正媳妇道:“还好还好,我刚刚真怕她家一下死绝了。”

栓子奶奶道:“谁说不是,外头死了一个,屋里俩昏迷不醒的,让人心里头怪不得劲儿。”

春杏问:“齐叔,昭昭既然没事,咋还不醒呢?

能不能用点药让她醒来,怎么也得见她爹最后一面不是。”

“哪还有最后一面,都死挺了。”

“可不,可大狗就这么一个孩子,昭丫头还得哭灵呢!”

“是这么个理儿,不管怎么说,死者为大,昭丫头得送送她爹。”

“送啥送,你们没见,昨儿昭丫头流了好多血,伤的又是头,就算醒了能磕头吗?”

“就是,马大狗这样的爹,有还不如没有,我反正没见过他抱过昭丫头一次,尽见他打人了。”

外头的街坊把偏房里马云昭用的小床抬到屋里,正对着门当灵床,又把马大狗抬过来放在上头摆正。

按习俗,停尸后,子女需披麻戴孝跪在灵床前点长明灯,焚烧纸钱,然后嚎啕痛哭——嚎丧。

可如今别说哭丧陪灵的,连个主事的人都没有,置办葬礼的钱谁出啊?

众人都看向马二牛和里正。

里正正想说话,站在灵床边的狗剩突然道:“里正,二牛,大狗脸色青紫,我看着他的脸,咋跟前两年吊死的旺财叔有点像呢!

血流脑瓜子里头,还能渗到脸皮上不成?”

众人一怔,又是一阵议论。

里屋闭眼装晕的云召召,心都揪了起来了,狗剩跟马大狗一路货色,都是赌徒,俩人有点交情,咋把这个坏坯给忘了。

翠花闻言,悠悠醒来。

狗剩还在说,“人命关天,我看大狗死的蹊跷,不如报官吧!

还是报官稳妥。”

“你去报吧!”翠花咬着牙坐起来,不顾众人阻拦走到堂屋,指着狗剩道:“你去告吧!就说马大狗是被人吊死的。

二牛,你去找辆板车,拉着我去过堂,让县太爷审问去。

看看你大哥是不是我害死的?”

翠花的手不停颤抖,额头上满是虚汗,胸口的衣服上还带着咳出来的血渍,身子摇摇欲坠,若不是春杏从旁边扶着,像是马上就要倒下去似的。

众人看翠花的可怜样儿,看向狗剩的目光全都面色不善起来。

狗剩吞了口口水道:“谁说你杀的了,好好的人,说死就死了,报官不是很正常吗?

你想你家男人死的不明不白?”

人群里的铁柱挤过来,拽着二牛的手道:“爹,大伯的脸是城里的孙爷扇的,我跟栓子他们都看到了。

昭昭姐流了好多血,大伯非说没事,说用头发遮遮,便宜些,一万五让孙爷带走。

孙爷看不惯,就抽了大伯,打的可响了。”

栓子挤过来道:“我也看到了,孙爷走的时候,大狗叔又追着讲价,孙爷又扇了他一巴掌,大狗叔的脸立马就变色儿了。”

狗剩道:“扇的和这个色儿不一样,昨儿是红肿,如今是青紫。”

翠花照着他脸上呸了一声,含泪骂道:“马狗剩,你个不要脸的坏种,你别以为你办的破事我不知道,马大狗要卖昭昭是你出的主意吧?

三天两头撺掇着马大狗去赌钱,撺掇着他偷鸡摸狗,打骂妻女,真不知你的心是什么做的?

你安的什么心?

你也不怕遭报应!

我告诉你,就算我们家人死绝,家产也到不了你手里半分。

里正,各位乡亲,今儿请你们给当个见证,昭昭是女娃,不继承家产,我们家的房和地,都归我兄弟马二牛和我侄子马铁柱所有。”

马二牛皱着眉头道:“嫂子,你说啥呢?什么死不死的!”

翠花望着马二牛和里正泪如雨下,“二牛,里正,齐郎中的话我都听到了,我还能活几天啊?

我一个快死的人怕甚?

唯一放心不下的,不过是我苦命的昭昭,她从小到大一日松快日子都没过过。

我只盼着,我死后你们能帮衬着昭昭点,别让别有用心的人欺负了去!”

翠花说着手指着狗剩道:“走,我跟你去见官,让县老爷审审,马大狗从昨儿下午到现在都见了谁?

是谁害死了他?

是我?

还是城里的孙爷?

还是跟他一起喝酒的人?”

狗剩眼珠子一瞪,嚷道:“碍着喝酒啥事?他回来时还好好的,走路一点事都没有。”

马二牛三两步走过去,一把揪起狗剩的领子,怒道:“是你跟他一起喝的酒?”

狗剩个头小,马二牛人高马大,一拎把狗剩提溜的脚尖着地。

狗剩掂着脚慌张道:“二牛兄弟,我是恰好碰到的,我不是故意占你大哥便宜,真不是我撺掇着你大哥的。

二牛兄弟,你放手,嘞着我脖子了。”

马二牛不放反而把他整个人都提了起来,冷哼道:“你去告吧!

让满春院的人也去过过堂,不用别人,只那个孙爷就能扒了你的皮!”说完一把将勒的翻白眼的狗剩摔到地上。

齐郎中斜着眼睛看着狗剩道:“马大狗被发现时窝着脖子,大伙都看见了。

他是摔倒后脑内出血,加摔倒时体位不正窒息而死,所以才脸色青紫。

别说马大狗脑出血昏迷了,就是你狗剩窝着脖子趴半宿也会死。

啥也不懂就在这瞎叫唤。

诬告可是要反坐的。”

狗剩揉着脖子坐起来,“我谁也没想告,我就这么一说。”

众人又议论起来。

“报官是说着玩的事吗?”

“狗剩不是东西,自己没媳妇还不想别人好过。”

“可不,没他撺掇着,马大狗没那么心眼儿。”

“就马大狗那个憨种拿他当朋友。”

里正道:“狗剩,报不报官随你,不过我得嘱咐你几句,如今没马大狗了,剩下翠花孤儿寡母的。

你家里又没个女人,以后就不要往翠花家来了。”

马二牛怒视着狗剩,咬着牙一字一顿地道:“敢来我嫂子家,我就打断你的腿!”

狗剩爬起来就往外跑,一边跑一边嚷:“谁稀罕来,不识好人心的憨货。”

众人拽住气愤的马二牛,开始商量丧事。

春杏道:“按说铁柱摔盆,这钱该我们家出,可这两年年景不好,大伙也知道,我们家除了几亩青苗啥都没有,连粮食种子都是借我娘家的。

昨儿那个叫孙爷的,给了齐郎中一笔钱,大哥若不喝酒挥霍,我们家再借点添上也能凑口棺材,如今真是无能为力了。”

马二牛知道春杏心疼钱,一副棺材一千文,不是小数目,但家里还不至于拿不出来。

他正犹豫着想开口,就听翠花道:“买什么棺材?

活人都快顾不住了,还怎么顾死人。

我说句不中听的,马大狗上不孝爹娘,下不养妻儿,二牛兄弟也没少吃他的亏,他就是一来老马家讨债的。

他凭啥花我大侄子的钱给他买棺材。

买个席子一卷就完了。”

翠花站不住,气喘吁吁往地上出溜,有人拿了个蒲团给她。

翠花坐在上头喘了几口气儿继续道:“我也是马上要死的人了,葬了马大狗,过两个月再丧我,谁家承担得起?

我今儿当着各位街坊的面说下,我死后不办丧事,席子也不用买,直接一把火烧成灰了事,一文钱不花,连个坑也不用挖。

钱省下来买口粮,街坊四邻省点功夫做点农活,比啥都强。”

云召召闻言,差点流下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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