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下,县衙内,一片肃穆。
“升堂!”
“押他上来!”
朱元璋位于上位,仪鸾司错落两侧,再往下,才是本地官差衙役。
一声惊堂木拍下,苏宇昂头迈入,众人尽数侧目。
负责押送的毛镶反倒亦步亦趋,紧随其后。
“江宁县令苏宇,于洪武十年行贿罪臣胡惟庸百万两纹银。”
“依律,当斩!”
朱元璋面无表情,看不出喜怒,将手中几封信件径直甩在苏宇面前。
“铁证如山,你可有话要说?”
一时间,满堂寂然!
堂中衙役面面相觑,眼神皆流露出一抹畏惧。
九五之尊亲自登衙开堂,其中含义,不言而喻……
“胡惟庸大权独揽,当年寿辰,六位国公贺礼各个在我之上!”
“莫非他们,也要尽数处死不成?”
苏宇面不改色,语气平淡。
其中含义,却让众人色变!
这小子,居然想拉开国六元勋下水?
“一派胡言!”
“六位国公为官清廉,贺礼皆是来自咱赏赐的私财,跟你能一样吗?”
朱元璋面色一变,怒声道。
这小子,不认罪也就罢了,还要反咬一口自己的袍泽兄弟?
“他们赠出百万贺礼,是源自私财。”
“臣送百万贺礼,就是贪污行贿。”
“陛下.……多少有些双标吧.……”
苏宇嘴角一抽,轻叹一口气,颇有些无奈。
“咱对他们赏赐亿万,区区这些贺礼,有何不对?”
“倒是你一介县令,俸禄不过百石……”
眼看朱元璋眼神微眯,杀意盎然,苏宇反倒上前一步。
“臣官坊经营得当,一年收入,就不止百万纹银。”
“何须徇私枉法?”
朱元璋脸上表情一滞。
身后毛镶也是脸色古怪,上下打量身前年轻男子。
百万纹银,都快抵得上一州赋税了!
“这小县令,死到临头,还在嘴硬!”
“哼,陛下亲自审理,还能冤枉了他不成?”
“唉,他不认罪伏法,反倒抬棺进谏,不论成败,他倒是名垂青史,苦的是咱们仪鸾司,还要落个办事不力的口实!”
数名仪鸾司官员撇撇嘴,满脸哀怨。
人证物证俱全,皇帝亲传口谕,却闹出抬棺的乌龙来。
到手的功劳振翅跑路,换谁都得满脸怨气!
“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江宁官坊冠绝大明,绝非虚言!”
“是啊,江宁南来北往的商户熙熙攘攘,随便一个门面,都有数十万两的价格,苏大人说了,这是什么房……房地产经济?”
“就看江宁物价,一年百万利润,又有何难?”
眼看朱元璋一口一个为民除害,这些民众胆子也愈发大了起来。
不少人更是当面驳斥,开始为自家县令发声。
“一派胡言!我在应天府的宅邸,也不过数十两,区区一个小县城,还能贵的过应天?”
毛镶面色一怔,满脸不可置信神色。
各地为官的县令会读书,可不见得会做买卖!
状元郎能力卓绝也就罢了,这苏宇,极有可能还是买官上任……
江宁县不出岔子,都算祖宗显灵,更遑论房价飞涨!
“你说,江宁官坊,一年盈利百万?”
“你是不是觉得咱久居庙堂,不知大明物价?”
朱元璋笑了,眼带寒芒,满脸嗤笑。
“你把咱,当傻子?”
下一瞬,他赫然起身,上位者威势蓬勃而出。
他是皇帝不假,但出身草莽。
算得上几千年来唯一一位当过乞丐的皇帝!
“陛下若是不信,官坊账目一目了然,去查账便是!”
苏宇面不改色,依旧淡漠。
虽说为了刺激市场经济,他的确挪用了不少.……
但在大明这宛如筛子的小儿科财政系统面前,他做的假账,刘伯温亲至,恐怕都看不出端倪!
“咱日理万机,犯得着跟你周旋?”
“毛镶,这人满嘴胡言,押入死牢候审!”
朱元璋神色带了几分不耐,径直挥手道。
百万两盈利的官坊?
睁眼说瞎话也要有个限度!
“是!”
毛镶长出一口气,上前便要拿人。
自家这主子本就喜怒无常,近日马皇后日益病重,御医束手无策,更是让他们这些近侍人人自危。
若这县令真耽搁圣上心情,只怕他们也会人头不保!
“关我可以!”
“杀头也可以!”
“但……我苏宇,不需要跟任何人周旋!”
“我身为大明县令,尽职尽责,治下民众富足。”
“如果太有能力,官坊经营太好也是罪过……”
“那我苏宇,用不着诸位动手,我甘愿赴死!”
苏宇话语刚硬,满脸慨然赴死神色!
言罢,竟是直接伸手抓向毛镶佩刀。
还不等对方反应过来,寒芒出鞘,一柄利刃已然被他自己横在了脖子上!
“既然陛下一定要造一场冤案,因一己之私,以私情篡改大明律法,我无话可说!”
“滥杀无辜,残害忠良,朝令夕改,视《大诰》于无物!”
“我苏宇,无罪之身,今日赴死!”
“便要用满腔热血告知这天下,《大诰》乃一纸空文,大明律形同虚设!”
“不思进取,溜须拍马,讨圣上欢心者,方才能在大明官场生存!”
言罢,他双眼微阖,手中长剑便要对咽喉刺下。
佩剑被夺,毛镶本想抢回,陡然听闻如此大义之言,一时也傻在了原地。
一众民众衙役脸色剧变,却不敢阻拦半分!
堂上朱元璋脸色一阵青白,心中更是头一次对自己产生了质疑.……
这厮贪污百万,莫非,朕杀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