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双眼睛,能看见生灵的厄运。
倒不是上吊、淹死那样的大事。
就是看人打牌输钱、踩到狗屎啥的比较准。
这本事说起来实在没大用,倒一开始给我惹了不少麻烦。
直到有人叫了我一声「大师」。
1.
小时候,家里大黄狗怀了狗崽儿。
我趴在狗窝前瞅了半刻。
「大黄下不来崽儿,爹,你得叫老栓子来。」
老栓子是我们村头杀猪的,业余也给牲畜接生。
「放你娘的屁!」
我爹没听我的,后来大黄果然难产了,我爹气急败坏,找到正蹲在灶台前拉风匣子的我。
兜头就给了我一下子。
「就你他娘的乌鸦嘴!」
我嘴里的东西没叼牢,一小块粘着棍子的麦芽糖掉在了草木灰里。
…
…
造孽啊。
原来提醒别人有倒霉事儿,叫“乌鸦嘴”和“扫把星”。
这是麦芽糖给我的教训,后来我就再也不说了。
我弟逗驴,被驴踢掉了半边门牙我也不说。
我爹放炮,被火撩着了屁股我也不说。
再后来,村里过大兵,我爹我娘拎着锅碗瓢盆带着弟弟跑了。
剩下我一个人,被炮轰塌了半间屋子才睡醒过来。
我裹着被子躲到了腌菜的地窖里,发现缸里的咸菜也被我娘带走了。
不过这倒问题不大,因为那咸菜齁儿咸,不值一吃。
我一直躲到半夜,发现落到村里的就只有那一个弹,正巧炸了我家。
我寻思了一会儿,估计这一枚也是打歪了。
因为在我看来,这村子破砖烂瓦的,也是不值一轰的。
顶着满头土,我从窖里爬了出来,发现另半边屋子也塌了。
得嘞,是彻底不能住了。
我从土堆儿里刨出一只娘没带走的缺口碗,拿到溪里涮了涮。
又用衣角擦了擦,嘿,还成,以后这就是吃饭的家伙了。
迎着清晨扎眼的日光,我揣着碗,带着对新生活的希望,走出了这个生活十几年的村落。
要饭。
2.
其实我也不是一开始就打算要饭。
我还是有一点事业心的,毕竟胳膊腿儿齐全,到哪儿不能挣口饭吃呢?
可没想到的是,到处打仗过兵,行情实在不好。
去地主家应聘长工,地主老爷说我瘦不拉几,看着没力气,像有痨病可能活不长,给了俩馒头,就把我赶了出来。
去县城饭馆应聘伙计,老板让我给厨子打下手,可我实在不敢杀鳝鱼,那玩意儿滑不溜像条蛇,老板一手抓着鳝鱼一手将我提溜出了饭馆。
去大烟馆给人烧烟泡,没成想,头一回就撞上来抓包的烟鬼的泼辣老婆,两人在烟馆打作一团,混乱中给我头上锤个包,这是非之地我当即就解了聘。
我也试着帮人看牌,可只能看出怎么输的,看不出该怎么赢。
没几次就被输急眼的委托人给打出了赌馆。
几次三番,我不禁觉得,这一阵儿是有点子霉运在身上的。
那不如先克制一下上进心,要饭把这一阵给熬过去,兴许就时来运转了呢。
于是我白天在县里要饭,晚上去城外土地庙睡觉。
这一天,天气很好,太阳大的好像预备要晒死谁,我走在去县城的路上,累了,就在路边找了棵长得比较顺眼的树,打算歇歇再走。
刚坐下没一会儿,就有一辆亮得反光的黑壳子汽车沿着坑洼不平的土路蹦蹦跳跳地从我面前驶过。
「先生,你的车要翻。」
我的声音不大不小,就当做做善事吧,好早点送走身上的瘟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