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亏他们来得不算太晚,护着我的那个男人才没有被打死。
我们被蒙禄蒙寿两兄弟接回了家,虽说他们在西市算得上富裕,屋子庭院却还是破败。
但好在蒙禄是医者,家中多少有常用的药材和纱布,我将自己被挑断的筋脉处理了,教着蒙禄帮那个男人治伤,他已经被打得昏迷不醒了。
意外的是,蒙禄的施针手法,像极了白家祖传的手法。
我问他哪儿学来的。
他说,小时候是一个姐姐常在东西城交接的那个小巷,教他们这些贫苦人家的孩子简单的医学。他邻家大哥得了一本那个姐姐给的医书,后来大哥死了,医书就传给了他。
我看着蒙禄,多年前的记忆蜂拥而至,我颤抖着问:“你邻家大哥,是不是叫阿浩?”
蒙禄诧异的眼神说明了一切。
早在我和吕怀还互不知身份的时候,我们一起去抢朝廷的施粥,一起教路边的乞丐还有贫苦人家的孩子识字和医术。
其中有个男孩,叫阿浩,天赋异禀,学得也刻苦,我将抄录的医书都送给他了。
“他怎么会死了呢?”我教了他医术,起码有个傍身的一技之长,不至于活不下去。
蒙禄说,贪官污吏横行,阿浩娶的媳妇被官老爷抢了,他娘亲被这事气病没两天就死了,他去告衙门,结果被活活打死在衙门里。
这事传得整个西市都沸沸扬扬,弄得人心惶惶。
这些年众皇子们夺嫡,官官相护,权力倾轧,早将整个民间弄得乌烟瘴气,民不聊生了,否则满街的流民乞丐从何而来?
我默然看着面前的蒙禄蒙寿兄弟二人,才惊觉,我做了不知世事的笼中兽多年。
这世间,早已变了样。
罪魁祸首,竟然是我曾经爱过的少年。
5
过了三日,那个男人才醒来,收拾干净利落,倒是一个儒雅书生模样的人,不像是普通乞丐。
他说,他叫林泽长,是南方州郡的举子,带着全州举子秀才的联名状上京。
南方水患多日了,一笔赈灾款项都没拨到百姓手中,他代表乡亲来讨要说法。
一路上,他发现,不止是南方水灾频发朝廷不管不问,中部也是蝗虫肆虐,饿殍满地。
他好不容易来到了京城,想要递状书,却被打断了腿丢到了西市。
这才遇见了我。
他恭敬将那身契籍帖双手递到我面前,嘴里说着抱歉的话:
“那日情急,怕姑娘受了欺侮才定下契约。如今,一切无虞,还姑娘自由身了,嫁娶之事切莫当真。”
我看着身契籍帖,心中悸动,这是我平生第一次遇见如此风度的男子。
可谓君子。
林泽长说,待伤好之后,他便回南方了。
他本半世都立志做官,可如今走一遭,看透了官场无为黑暗,倒是不想了,不如回乡自己想法子赈灾救民。
“为了他们做到了如此地步,还不肯放弃吗?”我指着林泽长断了的双腿问。
“就是因为遭受了苦难,切身体会过了,我才不想更多人继续过水深火热的日子。”
林泽长的眼,明亮坚定。
我仿佛要陷进那双眼里去了。
他被我看得红了脸,讷讷着:“白姑娘为何总这样瞧我,我脸上有东西吗?”
我收回了直白的目光,低头轻笑:“林公子很像我的一位故人。”
很像十四岁的雉奴。
多年前,我十岁,雉奴十四,我们总是聚在一起教路边的乞丐还有贫苦人家的孩子识字和医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