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熟悉的眼睛,不是这样的。
长生的眼眸永远是清澈明亮的。
我还想跟他再说些什么,却被前来寻我的九冬叫走。
「小姐,这浣衣局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不干净。」
九冬拉着我便往外走,我提着裙摆转头看着那个佝偻的身影。
他也在看着我,眼眸中全是愁思。
我失魂落魄地跟着九冬走了,思绪却留在了这里。
晚间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想着浣衣局的那个佝偻身影。
「公主,我今日看到一个人好像长生,但那个人的脸全是伤疤,身形佝偻。」
一向话多的公主久久没有开口。
我以为她睡着了,转头看过去时,却发现她睁着一双大眼定定地看着我。
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我。
16
我想了两天还是觉得不对劲。
我再次来到浣衣局,却被告知那个身形佝偻的内侍已经被放出宫了。
历来内侍没有放出宫的道理。
浣衣局的管事一脸无所谓地说是那内侍犯了大错,被罚逐出宫的。
我心下疑惑,但也无法追究下去。
我失落地走在宫里的长廊,这条长廊长生曾带我走过。
在去年深秋的夜间。
他提着灯送我回宫,跟我讲着宫内唬人的故事。
我被吓得不轻,一直拉着他的手不敢松开。
那夜长生拉着我的手,我第一次觉得深宫大院的长廊也不是那么长了。
公主启程和亲的日子越来越近。
那夜她抱着我,将头埋在我的锁骨处无声的哭泣。
「冰儿,我马上就要走了,今生可能都无法再见。临走之前,我还想送你一件礼物,就当是纪念了。」
小公祖没有说是什么礼物,只说希望我能爱自己之所爱。
那日公主凤冠霞帔,却不许我去城门口送她。
她说,她好不容易下定的决心,不想再看到我时被彻底击垮。
我躲在城楼的角落,看着和亲队伍慢慢消失在视线之中。
我听公主的指示来到京郊的一处山庄。
这是我们幼时避暑的山庄,我曾和公主来过无数次。
我走在山庄后院的长廊,一切都未改变。
我仿佛还能看见那个无忧无虑的小公主在院子里荡秋千。
「小姐。」
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我僵在原地,久久不敢回头,生怕只是自己的幻听。
这个声音,我曾在梦里听到过无数次。
「如冰。」
声音再次响起,一个温润低沉的声音。
我颤抖着转身,那个佝偻的身影赫然出现在我面前。
他取下面纱,我看到他满是伤疤的脸。
「你是,长生?」
那人微微点头,眼中瞬间噙满了泪花。
17
「小姐,是我。」
我失声痛哭,原来这就是公主为我准备的礼物。
长生没死,只是被萧千城毁了容,砍断了腿。
他不愿让我见到本就残缺,现在又毁容的模样。
他在公主殿外跪了三天三夜,自请去浣衣局度过余生。
公主本不愿答应,但最终还是拗不过他。
我瘫坐在原地,不敢上前触摸。
我害怕这只是梦境,一触碰便会烟消云散。
「你是长生?」
我一遍遍重复着这句话,长生一次次点头回应。
我昏迷的那半月,长生就守在我隔壁的房间。
即便容貌被毁、腿骨断裂也未哼一声。
他时刻听着我房中的动静,盼着我能够早日醒来。
我苏醒的那日,他还静静躺在我隔壁,听着我询问九冬他的现状。
直到我慢慢恢复,能下床走路。
我能下床的某一天,无意间推开了隔壁的房门。
长生就躺在那张床上,久久不敢出声。
我以为无人,便关上门退了出去。
他躲在被窝里,静静听着我在房中的踱步声和浅浅的呼吸声。
他终究还是没有勇气用那张面孔与我相认。
那夜长生便离开了将军府,回到了皇宫。
我手指颤抖地抚摸着他脸上的疤痕。
如果不是我在七夕灯会时在萧千城面前显露出对长生的爱意。
长生便不会遭到萧千城的刺杀,被毁容貌。
我捧着他的脸,一遍遍轻吻着他脸上的刀疤。
「对不起,长生,是我害了你。」
长生拭去我脸上的泪珠,紧紧将我搂入怀中。
「这三个月来,我一直很想你。」
我抬头看着长生神色的眼眸。
「有多想?有我想你那么想吗?」
长生认真地低头抚摸着我的脸颊,薄唇轻启。
「我想你,神思昏昏寝食废;我想你,夜对孤灯不成眠;我想你,没你今生妄在世。」
我和长生在一起了。
爹爹和娘亲没有反对,让我们能够远离京城的是是非非。
我和长生去了定州,在这里 ,没有人知道我和长生的身份。
长生的腿逐渐好转,身形也不再佝偻。
只是脸上的伤疤依旧消不掉。
我与长生成亲了,没有家人的见证。
但是公主却差人送来了新婚贺礼,是一对布娃娃。
是我与公主年少时所绣。
我将布娃娃紧紧抱入怀中,想起了那个天真烂漫的小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