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初,菁南市的天气还不算太热,南大一楼最里间的实验室空调却已经开了一整天。
晚八点,实验室内只剩下乔钰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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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身着白大褂,天然的浅金色头发柔软地散在肩上,在白炽灯下泛着粼粼的光泽。大约是觉得头发影响了自己的实验操作,纤长的手指从置物框里摸了根橡胶皮筋,将上半部分头发随意地扎在了脑后。透明的玻璃窗立刻映出Omega优越的侧脸。
躲在墙根处偷看着Omega的Alpha不禁饥渴地咽了咽喉咙。
“还是不对。”
乔钰对着面前一堆装满各色液体的试管摇了摇头,自言自语:“到底还差什么?”
明明只差一步,他就要做出来了。
一阵松香味的信息素忽然涌入实验室。
乔钰立刻皱起眉,随即放好试管,从抽屉里拿了两支装满药物的针剂揣进兜里。
李璟陇扶着墙走进实验室,入目便是Omega精致漂亮到极致的脸蛋,还有那像看垃圾一样高高在上的冷漠讽刺的眼神。
为什么?又是这样的眼神,为什么就不能给他一次好脸色?他到底哪儿做错了?
他强压下心内的不爽,下一秒便冲过去紧抱住属于自己的Omega,贪婪地闻着乔钰身上的气味,但可惜的是,除却一股极淡的消毒水味,他没有捕捉到任何信息素的影子。
“你到易感期了?”乔钰冷冷地问,手已经摸进了衣兜里。
Alpha依恋地在他脖颈里蹭了蹭,低声道:“嗯,好难受。”
虽然他已经竭力控制自己,但还是挡不住信息素的外泄,很快整个实验室都弥漫着松木香的气味。
“乔钰,你放点信息素给我,我好难受,就放一点好不好?”Alpha近乎哀求道。
他这么说着,手却已经开始不老实地在Omega身上游走起来。
乔钰的脸上冷不防闪过一丝厌恶。
他面无表情地从兜里拿出针管,然后抬起手对准了Alpha后颈的腺体,毫不犹豫地扎了下去。
Alpha猛地瞪大双眼,他用力推开乔钰,捂住后颈剧痛的腺体,“你对我做了什么?”
乔钰晃了晃手中已经空了的针管,说:“特效抑制剂,新研发的。”
接着,他一边走近Alpha,一边摸出剩下的那支针管,说道:“我早告诉过你,不要在我做实验的时候打扰我,不要在易感期内碰我,更不要把你的信息素沾到我身上,你怎么不听话?”
说着他唇角勾起笑容,邪气又美丽。
“正好,你帮我试试这支新药。”
李璟陇突然想起自己之前听到的传言,实验大楼这边晚上偶尔会有惨叫声,其实就是在拿活人做药物实验!
他想跑,但不知是不是药物的作用,身体竟使不上一点劲,只能眼睁睁看着乔钰把那管蓝绿色的不明液体推进他的腺体。
他疼得咧嘴,闭上眼前骂了句:“卧槽,乔钰我艹你妈……”
Alpha晕倒后,乔钰没心情再继续实验,他打开窗户,让风灌了进来,很快室内的松木香便被稀释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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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厌倦的呢?
问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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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暗的走廊里满溢消毒水的气味,高挑纤瘦的Omega抓着Alpha的脚踝,将人拖行在走廊冰冷的地板上,如同拖行一具死尸。
乔钰一边走一边伸手打了个呵欠,困倦毫无预兆就袭上眼皮。
但他还得强撑着把人给拖出去。
楼下安保大叔看到这一幕时差点没吓个半死,后退了好几步:“乔钰同学,这是怎么回事?他,他还活着吗?”
乔钰将人往前一甩,面不改色道:“他趁着易感期想袭击我,我已经给他注射了抑制剂和镇定剂,但剂量可能没控制好,你们最好立刻送他去医务室观察。”
安保大叔不敢拖延,赶紧扛着人去了医务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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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不早了。
乔钰摸出手机,一打开便弹出二十多个未接电话,全是李璟陇今天打来的。
最后一条是李璟陇发来的微信:你再不回消息,就是默认我去找你喽。
后面还挂着两个“嘻嘻”的表情。
乔钰只觉得厌烦。
他惯会快刀斩乱麻,随手发了条语音过去,“分手吧,别再来找我。”
接着拨通了白沐辰的电话。
“小白,在宿舍吗?”
“嗯,什么事?”
白沐辰那边的背景音全是嘈杂的键盘声,一听就知道是在打游戏。
“来接下我。”乔钰一边说,一边从裤兜里摸出烟盒,“我在实验大楼,累,不想走回去。”
“让李璟陇接你去,小爷现在没空。”
“分了。”乔钰点燃香烟,那双桃花眼在烟雾缭绕间显得漫不经心,仿佛在说毫不关己的事。
“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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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分钟后,白沐辰骑着自己的小洋马赶到了实验大楼下。
他拍拍后座,笑得痞里痞气:“上来,小爷带你喝酒去。”
六月的夜风缱绻地拂过南大寂静的校园,吹乱了Omega额前的碎发,用手理了几次未果后,他无奈地笑了笑:“喝什么喝,你还不了解我?”
接着将修长的长腿跨上后座,“回宿舍,做一天实验,困死了。”
说着,他干脆将头靠在白沐辰的背上,闭上了眼睛。
他和白沐辰是从小玩到大的过命交情,像这样的身体接触两人早已习以为常。
大概因为白沐辰是Beta,没有信息素,也没有乱七八糟的易感期,和他相处时乔钰总是分外的安心。
白沐辰无语地摇了摇头,“本来还以为你这次是上岸了,没想到还搁海里泡着呢,就你这换男朋友的速度,当心被人寻仇。”
乔钰不以为意,声音也轻飘飘的:“他们不敢。”
白沐辰笑着怼他:“瞧把你给狂的!乔大少爷,小心阴沟里翻船!”
“那就等翻了再说。”乔钰说着打了个呵欠,他的调子懒懒的,一股子欠揍味儿。
“嘁!”白沐辰懒得跟他争,转移了话题:“不过我就奇了怪了,你和李璟陇不是一直挺好的么,怎么突然就分了?”
人类的天性就是八卦,白沐辰自然也不例外。
在他印象里,李璟陇应该是乔钰谈的最久的Alpha了。
四个月。这在乔钰的战绩里绝对前所未有。
况且李璟陇家世不错,长得不错,性格也不错,对乔钰那叫一个百依百顺,让往东绝不敢往西的程度。
乔钰对他也好,逢节必送礼,李璟陇朋友圈全是各种礼物和两人的合照。
那恩爱秀的,他都以为乔钰这回是要收心了,没想到结果还是跟以前没什么两样。
“没什么,就是觉得没意思了。”乔钰趴在他背上懒洋洋地回答。
起初确实是挺好的。
可就像一道新鲜的菜品,第一次吃很喜欢,第二次还是喜欢,但惊喜感已经没了,接下来每天都是这道菜,喜欢一点点变淡,最后只剩下厌倦。
简单来说,他腻了。
白沐辰中肯地点评道:“渣男。”
乔钰像是自嘲般笑了一下,“你才知道啊?”
白沐辰无语到翻白眼,“要不是看你长得好看,我真一脚给你踹下去!”
乔钰拍拍他的背,提醒道:“好好骑车,真摔着我跟你没完。”
*
翌日。
乔钰一觉睡到了大中午,忽然想起今天没课,干脆蒙头继续睡。
他住的是学校的单人间宿舍,平时除了白沐辰和一两个朋友来玩,几乎没人来打扰。
于是等他第二觉快睡醒时,已是黄昏。
暮霭沉沉,余晖将尽,夜色已悄然覆上云层。
闹钟声轰然响起,乔钰瞬间从梦里惊醒。
墙壁上的挂钟显示已过傍晚七点。
他坐起来,关掉闹铃,有些烦躁地揉了揉乱糟糟的头发。
他不是个颓废的人,但不知道是不是发热期快到了的缘故,最近总是嗜睡。
妈的,最烦发热期了。
乔钰简单收拾了一下自己,戴上帽子口罩准备出去找个餐厅觅食。
手机积满了昨晚那个Alpha发来的消息,开始还在跟他道歉认错求复合,后来看他不回消息便气急败坏了,疯狂飙脏话把他祖宗十八代逐一艹了个遍。
乔钰一边走一边冷漠地翻着信息,最后直接拉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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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乌鸦一般黑,撕开面具都一样的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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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逐渐变暗,乔钰沿路一直行走,这个点外边的美食街人挺多,成群结队的男男女女从他身旁路过,偶尔能闻到空气中混杂的信息素。
他愈发的烦躁,最后逛了一圈,索性回了宿舍,打开手机随便点了份外卖。
刚填饱肚子,手机就咋咋呼呼地响了起来。
是杜老头打来的。
杜寒塘,菁南大学著名的生物学医学双料教授,菁南市中心医院院长,也是他的怨种姥爷。
刚按下通话键,杜寒塘火急火燎的声音便传了过来:“乔钰你在学校吧?姥爷这边现在缺点人手,你有空的话快点过来帮下忙。”
“没空。”乔钰回答得斩钉截铁。
“你有课?还是忙着谈恋爱?”
“都不是,睡觉。”乔钰懒洋洋地回答。
“那你说没空?你个小兔崽子,赶紧过来!”想着估计不抵用,杜寒塘干脆威胁道:“不然告你妈听!”
面对如此老无赖,乔钰只能妥协:“行行行,我去我去。你现在在哪儿?”
“实验大楼六楼,三号室。你坐电梯上来。”杜寒塘说完便挂断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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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沐辰上晚课还没回来,无奈之下,乔钰只能去宿舍楼下扫了一辆共享电动车,一路胆战心惊地骑到了实验大楼。
这个点楼里早没人了,只有六楼还有几个房间亮着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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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验大楼一共七层,为了方便管理学生,电梯一般只有教师和清洁工能使用,学生只能苦哈哈地爬楼梯,就算乔钰这样的“关系户”也不例外。
今天杜老头给他破例,一定是出了什么紧急状况。
他很快找到了三号室,但里面却空无一人。
一股浓烈到刺鼻的沉水香信息素毫无防备地钻入他鼻息。
乔钰顿感腺体不适,伸手扶住墙壁才勉强稳住身形。
Alpha的信息素对Omega有天然的压制,特别是高等级的,就算是乔钰这种特级Omega,也有些吃不消。
“妈的,究竟是哪个傻逼?”他捂住后颈,很后悔没事先带上阻隔贴。
但这也不完全怪他自己,毕竟平时几乎没有Alpha能仅凭信息素就制住他。
乔钰呼吸得很不顺畅,又不敢轻易尝试放出信息素来抵抗这浓烈的沉水香,万一这沉水香的主子是个到了易感期的傻逼,他无异于是羊入虎口。
正当他准备去弄死那个傻逼的时候,杜寒塘那颗花白头发的脑袋忽然从门口探出,近乎嘶哑地朝他喊:“乔钰,过来这边,先制住他再说!”
“先给我弄张阻隔贴!”乔钰也冲他喊。
妈的,要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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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乔钰和杜寒塘合力把发疯的Alpha抓进了实验室,并把人牢牢地绑在了病床上。
但过程中他的一条胳膊被抓伤,还差点被咬了后脖颈。
“这人属狗的吧?”乔钰看着自己胳膊上三条足有十公分的血痕,心情愈加郁闷,“老头,我这要是留疤了你得算我工伤。”
亲外孙受伤了杜寒塘也心疼,摸着脑袋不好意思道:“嗐,是我这儿准备的不好,待会儿你拿我的卡,想买什么就买什么。”
接着又特意补上一句:“别告诉你姥就行。”
“行,成交。”
乔钰心情转好,从置物架上拿了一瓶医用酒精到外面的水槽处理伤口,尽管做足了心理准备,但酒精倒上去的那一刻他还是差点痛到晕厥。
天杀的Alpha,下手也忒狠了!
他咬紧后槽牙,疼痛劲一过,立刻拿绷带快速利落地包扎好伤口。
这一疼他额头冒出不少汗,干脆洗了把脸,然后把头发给扎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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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验室内动静却不小。
那是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年Alpha,很高,至少在185以上,黑色头发,五官俊美,眼睛尤其大,因为发狂的原因眼球充血严重,显得极为可怖,像电影里杀红了眼的恶魔。
他不停地挣扎反抗,铁制的病床被他弄得嘎吱作响,让人觉得随时都有可能散架。
“他是谁?”
乔钰觉得这人有些面熟。
杜寒塘正在调整镇定剂的剂量,听到乔钰的疑惑,说道:“你小时候见过的,你赵叔叔家的独子,叫赵泽野。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问人家是哪家的Omega小妹妹,还把人家给逗哭了。你忘了?”
乔钰没什么印象。
他仔细地打量了一遍病床上的Alpha,还是没印象。
“那他怎么会变成这样?滥用药物?吸D?”
这年头除了这两样,他实在想不出其他原因。
“易感期,把催情剂当抑制剂打,结果直接暴走了。”杜寒塘道。
乔钰嗤之以鼻,“真够傻的。”
杜寒塘叹了口气,“也是个可怜孩子,他父母在国外闹离婚,闹得挺凶的,在监控里看到后才给我打的电话,我赶过去的时候,房子都快被掀了。”
“等等,你一个人去的?”乔钰狐疑地望着杜寒塘。
杜寒塘挠了挠头,道:“嘿,这不是事发突然嘛。”
乔钰盯着杜寒塘道:“暴走的Alpha有多危险你不知道吗?你以为自己还是小年轻呢。这种情况直接让医院派人去不就行了?”
杜寒塘嘿嘿地笑,“这不是情况紧急嘛,再说我可是提前准备好了镇定剂的,就是没想到这傻小子体质特殊,镇定剂也压制不了他多久,不然我也不会大晚上把你叫过来帮忙。”
“嗐,不说这个了。来,搭把手,先摁住他胳膊。”
两人配合着给Alpha打了第二针镇定剂。
少年终于安静了下来,他两只眼睛盯了天花板一会儿,半睁半闭的,似乎在与镇定剂的药效做着抵抗。
但显然,这种抵抗是徒劳的。
“乔钰,你在这里看着他,我去下面配药,得先缓解他体内催情剂的药效,否则他还会再次失控。”
“行。”
乔钰应下,回头再看赵泽野,已经睡着了。
精力消耗过度的Alpha,整张脸呈现出一种近乎病态的苍白。
细看会发现他眼下浮着一层淡淡的乌青,整个人的气质有些像从小说里走出来的病娇少年。
长得真是好看。
他蓦的想到什么,叫住杜寒塘:“杜老头。”
杜寒塘已经走到了门口,闻言转过头来:“嗯?怎么了?”
乔钰眸光中隐含怀疑,他问道:“你真不是拿他来做实验?”
杜寒塘愣了下,笑道:“怎么可能?乔钰,你姥爷看着像那种人?”
乔钰说:“不像。”
“行了,少质疑你姥爷的人品。”杜寒塘说罢,踏着急促的步子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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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夜里蓦地响起一道惊雷,瞬间大雨倾盆。
乔钰赶紧去关紧窗户,拉上窗帘。
病床上,少年却冷不防睁开双眼,漆黑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Omega纤瘦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