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在云里雾里搞不清楚时,这个在我没有一丝防备中出现的丫头已经准备离开,我挡在门口不让她走,又一次问道:"我门锁了,你是怎么进我家院子的?"
她带着一点儿小得意回道:"你在门口装个监控不就知道了,反正我还会再来的。"说完也不畏惧和我的身体接触伸手推开了我,走出院落后,沿着陈艺刚刚走过的路也离开了这条弄堂。
我有点儿恍惚,从口袋里摸出一支烟点燃,然后在一丝难得的缝隙中看见了在远处矗立的高楼,霓虹将城市的上空映出了一片红亮,我没有做梦,南京依旧是这个南京,我也依旧是我,一切都很真实。
……
次日,早晨的阳光选了个最好的角度落在我的床上,我睁开了眼睛,也意味着三点一线的生活又这么重复着开始了。
洗漱之后,我简单吃了个早餐便又乘坐86路车去了公司,在那摇摆不定,人群密集的车厢里,我一直反复想着昨天晚上陈艺拒绝我去主持婚礼的事情,直到此时我心里仍有那么一点儿气愤,反正我是不愿意再和她提这件事情了,毕竟狠话已经撂了出去,我是个很在意脸面的男人。
到了公司后,我便陷入到了忙碌中,最近我正在策划的婚礼还有另外两场,我先是去设计部那边跟进了婚礼场景的设计情况,然后又将填好的《婚礼资源移交表格》交给了营销部,办完这两件事情之后,老板金志强也从外面跑完业务回到了公司,第一时间将我叫到了他的办公室。
老金泡了一壶普洱茶,亲自给我倒了一杯,我受宠若惊的从他手中接过,定了定神,向他汇报道:"金总,昨天我找陈艺很认真的聊了一下,价码也告诉她了,可是她们电视台最近在严整不正之风,所以金鼎置业肖总的婚礼她实在没办法主持,要不咱们和肖总沟通一下,换个主持人呗。"
老金的面色顿时像被霜打过一样,冷着脸,沉声说道:"你给我把茶杯放下,事儿没办成还敢喝我泡的茶,把你给美的!"
"不是金总,你能不能别说翻脸就翻脸?"
老金抖着自己的花衬衫,甩掉上面的汗水,言语激动的回道:"我这一天天尽在外面装孙子,回公司还不能冲你们发点脾气了?"
"可这事儿我也不是没有尽力啊……"
"别动不动就把尽力两个字挂在嘴上,你这就是无能的表现!"
被老金骂无能,我心中已经有火,但还是强忍在心里没有发作……
老金又说道:"江桥,这次我们接的可是300万婚礼预算的大单子,哪家婚庆公司不眼红的滴血,但是肖总最后为什么会选择我们?……那是因为我和肖总保证了,只要是他提的条件,我们公司绝对有能力办到,其中就包括让陈艺担任这次的婚礼主持,你告诉我,我现在能跑去告诉肖总,我们请不动那个主持人,再另外换一个吗?……你这叫其他客户和同行怎么看我,我还要不要在这个行业里混了?"
"我算是听明白了,你这就是典型的见钱眼开,最后搬石头砸自己脚了。"
老金被我挤兑的脸上无光,手重重一拍桌子说道:"合着就你清高是吧……江桥你给我听好了,这事儿你要是办不成,你就给我卷铺盖儿滚蛋,这些年就算我老金白供着你这个白眼儿狼了……我倒要看看就你这高中文化的水平,哪家婚庆公司愿意供着你。"
学历一直是我心中的一个痛,我终于火了,冲老金骂道:"我操()你大爷……说的你好像是哈弗剑桥毕业似的,不他妈也就个初中毕业嘛……牛逼个啥,啊,你牛逼个啥?我江桥就是比你多上两年学,比你有文化多了……"
我图心中痛快,就这么把老金给骂了,可后来却被老金用更下流的脏话骂出了他的办公室,我和老金都不是文化人,所以5年多前,没有文化的他收留了同样没有文化的我,给了我一份还算正经体面的工作,然后教我怎么去面对这个用利益去衡量一切的社会,他是我走上社会后第一个老板。
转眼入行快6年了,我策划过无数场婚礼,司机不够用时,我当过婚车司机,司仪临时来不了了,我客串过司仪紧急救过场,甚至穿上过厚厚的道具服,在婚礼现场扮演了吉祥物,可如今我自己也到了结婚的年纪,身边却没有一个女朋友,更不用谈结婚的对象,也许这个世界上从来就没有一个人懂过:我在面对着那些带着婚戒洋溢着幸福的笑脸时,是一种怎样孤独的心情……我忽然有些厌倦了这个行业,也厌倦了老金这个吊人,更不想再去求陈艺什么……她要懂我这些年的心酸,就不会拒绝的那么彻底了。
……
下了班回到家,我一个人坐在小院落里的台阶上抽着烟,身边只有那些花草还算有生命,可我并不害怕孤独,却又如此孤独……我总是想起陈艺,如果她不拒绝,现在又是个什么情景呢?也许我已经迫不及待的开始想着帮她设计主持脚本了,反正不会像现在这样,对自己的工作产生质疑,也不会和老金翻脸,把一份做了快6年的工作混到岌岌可危的地步。
掐灭掉手中的烟蒂,夕阳也在不察觉中掉落到高楼的后面,夜晚就要来临了。
下一刻,院子的木板门被推开,昨天那个忽然闯进我生活中的丫头就这么出现在了我的面前,她趴在门框上,冲我挥了挥手:"嗨,江桥同学,你在干嘛呢?"
我看着她,她今天的装束明显要比昨天活泼,身后背着一只红色的单肩包,穿着一件牛仔短裤,两条腿却更显得修长。
"你又来干嘛?"
她没有回答我,反而很不客气的在我身边坐了下来,然后左顾右盼,仿佛对这个院子里的一切仍有很强烈的好奇,她又打开自己的单肩包,从里面拿出一罐啤酒递到我面前,问道:"啤酒喝吗?……我包里还有花生米、牛肉干。"
我求之不得,从她手中接过啤酒,她也从包里拿出一袋牛肉干和花生米扔在了我的腿上,自己依旧托着下巴看着石桌上的那些盆栽。
"你不喝吗?"
"我不想喝。"
"陪我喝点,一个人喝没情绪。"
她终于歪过头看着我,问道:"你说人为什么一定要有情绪呢?就像你院子里的这些花花草草不好么?和我们一样享受着一年四季,阳光雨水,却没有孤独和痛苦。"
我就这么进入了她的思维中,也不提喝酒的事了,回道:"谁告诉你它们没有痛苦了。"
"有吗?"
"有,枯萎的时候,没人给它们浇水的时候。"
"哦,好像是那么回事。"
我有些不满的将手中的啤酒灌举了举,问道:"你还陪不陪我喝酒了?"
"如果你很有喝酒的兴致,咱们可以去1912酒吧街喝去。"
"吓我啊?"
"没有吓你,是在和你开玩笑,因为我没时间……哈哈。"她说着便将那只红色的单肩包背在了身上,又说道:"我得回学校了,过两天再来找你玩儿。"
"原来还是个学生!"我暗自感叹了一句,也随她起了身走到院外,追着问道:"你到底叫什么名字?接近我到底有什么企图?"
她依旧不打算回答我,指着前面对我说道:"看,对面有个美女哎!"
我下意识的看着她所指的方向,蓦然看到了穿着一身藕紫色收腰雪纺裙的陈艺,她正在向我和这个丫头的身边走来,眼看就要打上一个照面。
弄堂很窄,我和这个丫头靠的很紧,走过来的陈艺主动侧过身子礼让我们先过,我正和她生着气,没准备和她说话,打算直接走过,却不想身边的丫头停下了脚步,指着陈艺说道:"我看你好眼熟啊,你是那个、那个……主持人陈艺对吧?"
陈艺看了看这个丫头,又看了看我,没有回答。
我不安分的抖着小腿说道:"你别见到个美女就说是陈艺,陈艺多好的一个姑娘啊,不是谁都能对号入座的。"
"她就是陈艺啊,我不会看错的。"
陈艺当然明白我是在讽刺她昨天晚上的无情无义,可她却没有反驳什么,只是对着我身边的丫头笑了笑,继续向巷尾走去,她的身影在刚刚亮起的路灯下忽长忽短,我也跟着那个丫头继续向巷口走去。
……
出了弄堂就是郁金香路,这个丫头伸手拦了一辆出租车,我拉住了她:"如果你觉得这样很好玩,我也不反对,但你至少得告诉我名字吧,要不然我和你说话特别扭。"
"我在南艺上学,有本事你就自己去打听呗,或者等我哪天心情好就告诉你了。"她说着拿掉了我抓住她胳膊的手,转身上了出租车,不一会儿便融入到了仿佛在远方的城市中。
我哭笑不得,难怪这丫头的出现像是一场行为艺术,原来是个学艺术的,看样子真不能用常人的思维去看待她。
我又顺着原路返回,再次路过那间"心情咖啡"店,想起昨天发生的事情心中又是一阵烦闷,我已经不知道该怎么解决眼前的这些麻烦了,但却知道,如果我搞定不定陈艺做主持人这件事情,老金这个吊人是肯定不会放过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