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颜南聿睫毛微颤了颤,哑声道:“无事…别泡太久。”旋即思绪纷乱地转身。
喻卿还未应答,便看到他师尊逐渐远去的白色身影,带着深沉悠久的孤寂味道,踏进了漆黑的夜幕。
少年人总是活力无限。他本想再游半个时辰,在水中,那种自由安适、无拘无束的感觉实在令人安心,可是师尊既然说了……
喻卿不再犹豫,极快的收拾妥当,向竹舍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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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清晨,喻卿准时起床,暖洋洋的日光照射着这间林中竹舍,为它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橙色光芒,温馨恬逸。
洗漱完毕,换上衣袍,轮到束发时,却总也绑不好,喻卿急得直冒汗,怕师尊久等,于是只草草摆弄几下,便跑去见师尊了。
颜南聿就在隔壁竹舍,若他想,神识轻易便可覆盖方圆百里,更不要提一直有意关注着的喻卿。
他正襟危坐着细品清茶,不消片刻,便转为无奈扶额。
清俊冷淡的面庞上神色未动,却在眼眸深处泛起些许笑意。
未见其人,便听到喻卿大着嗓门喊:“师尊,我来了!”后知后觉,自己今日太过兴奋,一时忘了克制情绪,顿时耳尖染上绯色。
颜南聿难得见到他如此有活力的一面,状似无意地望一眼喻卿那绑得一言难尽的半长墨发,抬手挥了挥,道:“过来。”
喻卿敏感地捕捉到那一眼,以为师尊在嘲笑他,粉红飞快地蔓延至脸颊,实在难为情,于是小步小步迈着。
足足走了一息,才站在颜南聿跟前。
颜南聿未出声,只是轻扶着喻卿瘦削的肩膀让他转过身,轻轻解下发带,重新系起来。
喻卿惴惴不安,思绪飘忽,乍然感觉到师尊的手又轻又柔地在发顶动作着,偶尔蹭到头皮,触感冰冰凉凉的,格外舒服。
他眯眼仰头享受着,像只慵懒惬意的猫,浅粉色的唇瓣勾起,特别满足。
从来都没有人会对他这样好,如此地珍视他,除了在师尊和沧渊身边。
以往,他所体会到的,向来都是谩骂和侮辱,他没爹没娘,没有依靠,冷漠的、急需发泄的人们,总是对他又打又骂,瞧不起他。
那些人常常以此来获得情绪释放后的痛快感,或者是满足自己那令人不齿的、仿佛神一样高高在上的审判欲望和优越感,如此的可怜、可悲又可叹......
也正是由于这些,他从小便形成了自卑敏感的性格,不会爱己,更不会爱人。
忽地又想起了沧渊,沧渊算是他唯一的朋友了,可是他总觉得,沧渊虽好,却到底还是刚认识,不熟。但是沧渊对他好也是真的,如果有需要,他也定会尽自己所能去帮他。
颜南聿间或抬眼望他,看着他万分满足的神情,悄然无声地唇角微勾,轻笑了笑。
蓦地,一阵突兀的“咕~咕咕~”声传来,打破了这融洽美好的气氛。
喻卿连忙捂着肚子埋下头,脸蛋儿这下更是彻底红透了,羞耻地一动不动,更不敢吭声。
束发的修长五指顿了一顿,颜南聿开口:“饿了?我嘱咐元泠拿些吃的来。”
刚要下意识拒绝,喻卿就望见他师尊从身后信手拈出一个婴儿拳头大小的千纸鹤,随意地挥向了窗外。
那纸鹤竟然犹如活物一般,上下扇动翅膀,飞向了远方天空。
望见他新奇的神色,颜南聿解释:“‘信曳’,青云派传递讯息的独有方式,唯有特定之人方可查阅信中字迹。”
喻卿点头,没想到师尊竟然用了从来只出现在民间仙人话本中的信曳…而且只为了给他拿吃的!
抬头望去,只见窗外的梨林起起伏伏,清风阵阵,梨花飘落,明明是不可多得的美景,可是他心脏却是酸酸涩涩的,又软的不行,眼眶湿润,朦胧氤氲。
卑微、渺小、容易满足,这便是小时的喻卿。
那些可能在常人看来不值一提的微小举动,却是足以令他久久铭记于内心深处的温暖。
正在发怔的喻卿突然被颜南聿低沉的嗓音拉回了思绪,只听他道:“喻卿,我不求将来你的修为如何精进,如何高深,唯愿你能够时时保持一颗平和、正直、懂得感恩的心…倘若有一天,你痛苦不堪,觉得人人都站在你的对立面上,要记得,有我,我还在你身边。”
喻卿虽然不懂师尊为何要说这些,但却清楚地记得——这是相识以来,师尊所说过最长的一句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