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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说现任和前任见面都是分外眼红,更何况在唐演与李昭相识的时候,谢寅已经过世。

活人是永远打不败死人的。

那唐演此时对谢寅的态度自然应该是如同仇人见面差不多。

可唐演看着谢寅那张漂亮的脸,反倒是心如止水,甚至还觉得有些蠢蠢欲动。

原本他和李昭的缘分就是由一场误会而开始,紧接着又是因为利益而被捆绑在一起。

顺带还因为唐演是个断袖,这年头,除了在倌馆里面找个兔爷儿,估摸也找不到第二个如同李昭那样好看的男人,这才开始了一段孽缘。

更何况他与李昭的关系亦臣亦友,碍于李昭的身份,前世他与李昭的温热时光怕是都没有几日。

这也使得唐家覆灭后,李昭几乎是连夜抛弃了他这个好“盟友”。

不过是一个没心没肺的负心汉,倒也是没有必要为了他而失了心智。

白月光是吧?

李昭喜欢,他唐演也喜欢。

思及此,唐演看谢寅的眼神里面暗自多了几分玩味。

谢寅十四岁就同父母上过战场,对一些别样的目光总是格外敏感,他站在距离唐演不远的茶桌后面,面带疑惑地将面前瘦削的少年打量了一遍。

他从京都来,自然是听说过唐演的事情。

可这也仅仅是局限在“听说”这两个字上。

京都的王公贵族有时要比地方百姓的嘴巴还要碎一点,特别是那些有关于高门的腌臜阴私。

唐家作为副相的住所,便也是这些人口中谈论的中心之一,哪怕是谢寅对这些事情实在是没有兴趣,也难免会听进去一些有关于唐演的事情。

例如说:唐家那个被送走的庶子在穷乡僻壤里面刁蛮任性,果然根是坏的便也结不出来什么好果……

又例如说:据说唐家庶子在书院里面殴打先生,已经被连夜赶出书院了,现在都不知道成了个什么样呢。

话中种种,简直就像是被人恶意传播一般,统统在京城里面传开来。

谢寅不是听风就是雨的人,若非是亲眼所见,他断然是不会从他人嘴巴里面了解一个人的品行。

更何况京中那些风言风语明显就是有心人故意为之,否则谁放着京中大把贵族不聊,聊他一个说是在乡下长大的小子。

如今在这乡下见着,唐演浑身枯瘦,一张白净的脸瘦得双颊都略微有些下凹,发丝上面还结着一层又一层的灰尘,谢寅就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想。

要是唐演这样的都能在安河镇称王称霸,那这安河镇恐怕是已经无人在了。

回想起来刚才自己看见唐演浑身是血的样子,谢寅的眉头就不由自主地皱了起来。

少年被扛在肩膀上的重量仿若鸿毛,大概是还在发高热的缘故,就是流出来的血液都是滚烫的。

特别是手臂上的那道伤痕,生锈剪刀戳出来的伤口皮肉外翻,几乎是从手肘到手腕都是鲜血淋漓,一眼看过去若是不及时救治,怕是这只手就要废掉。

谢寅对唐演的印象始终都保持在“是一个受人欺负的可怜人”上。

可这个印象,却在刚才捕捉到唐演眼中那几分考量与满意时逐渐又被生生推翻。

唐演似乎对他很熟悉。

“你认识我?”谢寅开口。

当然认识,不仅认识,怕是往后还会有一段孽缘。

唐演在心里作答,可面上却未曾显露分毫,只低下头藏起眼中情绪,再缓缓摇头:“不……不认识。”

他声音很小,像是蚊子一样,答完以后,就又立刻闭上了嘴巴,倒像极了一个常年受到欺负告状无门的小孩。

和刚才会露出那样视线的简直判若两人。

倒不是唐演演技拙劣,而是谢寅久在京中,又空守着他爹娘打下来的家底家业,倒造就了他这看人的火眼金睛。

谢寅意味深长地将唐演又打量了一遍,再将视线落在了唐演受伤的手臂。

“你的右手伤得很重,剪刀的一些铁锈都落在了伤口里,好在救治及时,应当是不会影响什么行动,至多是会留下一道疤。”

他说这话的时候还咳嗽了好几声,待话音落下的时候,声音都有些沙哑了。

唐演听了这话,悬在心中半空的大石头霎时间就落了下来。

他这道伤痕是为了坑害查昌不错,可到底也不想和前世一样落个残废的下场。

现在听说至多不过是留下一道疤痕,已经是让唐演如释重负。

唐演松了口气,便就转而询问起来另外一个自己所关心的问题:“查家那边……”

“查家上下已经乱了套,若只是寻常殴打伤人,因查昌的年纪至多不过是批评教育一番。”

“可这回动了利器不说还见了血,姚大人在你昏迷的时候已经将查昌给带走审理,查知府在外求情无果,气得病倒,已经接连几天对府衙告假了。”

带走审理,那就是下狱了?

查昌是查家嫡子,母亲早亡,自小开始就是查知府的心肝宝贝。

别说是下狱,纵然是关他禁闭那也是好吃好喝伺候。

现在这一回由姚县丞亲自抓人,怕是要吃不了兜着走。

知道这个结果,唐演心里生出了几分快意。

从小到大,查昌不论是做出什么样的坏事错事,总有人给他在上面顶着。

只怕这一回,得是他这安河镇小霸王第一次吃这么大的亏。

可唐演并未将这分愉悦表现出来,反倒是用左手揪紧了被单,再略微垂眼摇头。

“劳请大人转告姚大人,将查昌放出来吧,我和查昌自小一并长大,不过是寻常玩笑,不幸失手而已。”

这回答倒让谢寅有些意外,他沉默了下,又问:“你可知道,若是你同意不再追究,以查知府的面子,查昌很快就能被放出来。”

“我知道。”唐演只简短回答,他不乐意将自己的事情与谢寅透露太多。

谢寅把玩着手中的茶杯,在几十秒后,唐演才听见耳边传来一声“好”字。

言罢,谢寅就要起身离去。

可才走出两三步,他站在门口又突然间回过头,没头没尾地对唐演说道。

“京中局势渐稳,唐家也差不多平静了下来,不出意外的话,这两月应当就会有人来接你。”

“你到底是唐家的人。”

说完后,谢寅便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房中。

唐演坐在床榻上,身上的高热大约在他睡着的时候就已经褪去,现在留给他的不过就是一些轻微的头疼。

确定查昌和查知府不会就这么被查办,唐演便就安心了。

他开始琢磨起刚才谢寅所说的话来。

唐演的生辰是在一年的最末那天,他今年十四,一旦过了今年年尾,就到了十五,需行弱冠礼,也就算半个小大人了。

上辈子的时候唐演也确实听说过唐家的人会在今年的年尾之前来接自己回京都的说法。

可最后还是因为京都老夫人病重,硬生生拖到了开春,他的及冠礼也是在第二年才补上。

因为这传言,唐演的期待没少被查昌戳脊梁骨。

但却也因为这传言,唐演好歹是过了两个月的安生日子,可惜年末一过,查昌见压根就没什么唐家的人来,对自己的欺负便也就越发变本加厉了。

说来,上辈子他是听谁说唐家会在后两月来人来着?

唐演微微眯起眼,眼下两颗小红痣在烛火的摇曳下更是艳丽。

——喔,对了。

他是听查知府说的。

查知府又是听谁说的?

在唐演的印象里,唐家在这最后两月都因家中老夫人突然重病而没有来过安河镇。

按照时间推算,唐演心中很快就有了答案。

在前世,唐演并未在安河镇里见过谢寅,也从未见过巡抚姚狄青姚大人,其中谢寅是从京都来,自然是知晓京都里大大小小动向。

知道唐家的动作也实在是不稀奇。

可上辈子谢寅压根就不认识唐演,又怎么会突然间和查知府等人聊到这一茬?

总不能是唐家人让他带话过来。

唐演翻来覆去想了很多方向,可竟然是没有一条是走得通的。

他前生与谢寅不熟悉,不论是从哪个动机出发,谢寅和他除了李昭,都没有任何的交集。

这也让唐演对谢寅又上心了一点。

按照现在的情况来看,谢寅是和姚狄青一并过来的,以往来说,巡抚来访,大多都会优先知会当地知府一声,安排好驿站与吃食,再一并去乡镇里面检查各项情况。

而在今年的前六个月里,姚狄青应该是已经走过一道安河镇了。

现在已经快要入了冬,姚狄青却又来一遍,明面所说是为了今年七八月份的安河镇旱灾。

这看似没什么问题,可唐演却知道这后面的门道。

在前生唐演离开安河镇的前一年,安河镇已经连续三月大旱,地面干裂,庄稼枯死,整个地面都被烈日烤得灼人,哪怕是镇民家的狗也都不敢趴在地面上休息,河水水位枯竭,时至今日都还未上涨回来。

许多镇民因暑热与断水断粮而死。

朝廷为安抚民心,拨款万余两到安河镇以及其他几个州县赈灾,且命令各地临近州府开仓放粮以及调水,同年减免赋税,来帮助平民百姓撑过天灾。

命令是下发过来了,可唐演作为生活在查知府府中的人却知道。

那万余两雪银几乎被这附近几个州县与安河镇共同瓜分,真正到灾难手中的不过凤毛麟角。

开仓放粮一事更是无稽之谈,朝廷的人并不会真正进粮库去查看米袋中白米真假,故而煮出来的多是树枝枯叶。

本身旱灾就已导致许多植被枯萎,这样再叫周边的百姓一薅,整个原本靠近河堤的植被便成黄土高沙。

至于减免赋税一事,这些地方知府官官相护,第一个人知晓后,下一个人就立刻也知道,在命令抵达之前便就先将税收尽数收齐。

再堵住百姓的嘴,上交减免过后的税收,剩余之数尽数进了自己口袋。

为从百姓手中搜刮银钱,他们是灭了良心在钻研。

若是不如此,查昌都还不至于吃得脑满肠肥。

当时查知府做这事的时候唐演便就在心里面想这些人如此大胆,难道就不怕被上面的人发现?

毕竟难民的嘴对他们这些贪官污吏来说是最为恐怖的,这些难民为了存活,必然会主动迁移。

其中不乏有投奔京都人士的难民,来了天子脚下,总会有风吹进皇宫那位的耳朵里。

不过早先按兵不动,是为了不打草惊蛇,也免得急匆匆更替人选造成朝堂动荡。

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现在姚狄青和谢寅一并出现,怕就是为了贪污一事而来。

就是不知道,谢寅是小皇帝一派的人,还是玄太后的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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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会是谁的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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