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容笑笑:“我现在也挺好的。”
三人短暂聊完后,便出了福嘉楼。柳新一直嚷嚷着要给祝容帮助,还要去看看祝容的家。祝容婉拒:“不用了,公子今日请我这一顿就让我很感激了。”瞿玖羲看他神色就知他不自在了,小孩儿的耳朵微红,眉眼都是抗拒。瞿玖羲便对柳新道:“我们送他到西街就回家。”
柳新嘟嘟囔囔了一路都被瞿玖羲选择性忽视了。瞿玖羲反而时不时低头跟祝容聊点什么,两个人走得闲适自在。
三人走到西街时,瞿玖羲便要和祝容分离了。祝容再次对瞿玖羲表示感谢后,便向着一条小巷子走去了。瞿玖羲和柳新留在原地目送他慢慢走远,柳新还在嘟嘟囔囔:“公子,你看这小孩儿多可怜啊,你怎么就不帮帮他呢。”
瞿玖羲黑黝黝的桃花眸抿唇看着祝容的背影,他衣裳脏污,还略有些宽大,衬得他身材单薄,有点营养不良,他孤零零地走回去,倒像是被抛弃了似的。
一阵冷风拂过,瞿玖羲好像被风吹得脑子都僵住了,不假思索地大声喊道:“祝容!”那小孩儿好像一直关注着身后的人,瞿玖羲一叫,他便停了迈开的步伐,而后转身。
他看见那个俊秀公子快步向他走来,近乎小跑着在他跟前停下脚步,极认真地说:“你想不想跟我回家?”
耳边是熙熙攘攘的人群,人们杂乱地走动着,叫卖声也此起彼伏了。但祝容此时眼里只看得见这一双明亮的眼眸,耳边只有面前之人温柔的话语,一时间竟愣了神儿。
等他回过神儿来,他已经被瞿玖羲牵着手走往瞿家的方向了。祝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被瞿玖羲握着,将要及冠的年轻男子把十岁孩童儿的小手握在手心里,年轻男子目视前方,脚步迈得不大,有意让小孩儿能跟自己同一直线。
祝容抬头看他,男子注意到他的目光,低头与祝容对视。青年本就生得俊秀,一双桃花眸看着人时竟让祝容心里有些发热。
他的小脸儿漫上一层薄红,即使自己脸上脏污不会让人看出来那一抹不好意思,他还是低下头不去看瞿玖羲,默默地跟着他走。瞿玖羲也不问他,自己又转回头拉着他慢慢走着,黑黝黝的桃花眸悄悄地弯了一点弧度。
旁边的柳新叽叽喳喳:“哎呀我就说让你跟我们回家嘛,你看你这么小,自己一个人怎么活得下去?我们公子可好了,老爷夫人也很好,保证不会亏待你的!别人家的公子不是有什么伴读嘛,但我们公子又不考科举,你就是那什么伴…伴武!对!就是伴武……”
瞿玖羲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紧紧地握着他的手。祝容垂眸看着对方宽大的手掌将自己的小手完全包裹住,此时此刻,好像这个冬天也不算太冷了。
回到瞿家,家仆们见瞿玖羲领着一个约莫十岁,穿得破烂的孩童回来,不由得多看了两眼。瞿肃见了祝容,知道他是昨天那个孩子,只是略微惊讶,很快便敛住自己眼底的神色,淡然问道:“你去哪领回来的?”
瞿玖羲牵着祝容,察觉到他紧张的看向自己,安抚地捏捏小孩儿的手心从容道:“父亲,这是祝容,我想让他跟着我。”瞿肃见他这样,也不好再说些什么,摆摆手道:“随你吧,明日你随我去各世家递请帖,也认认人。”瞿玖羲的二十岁生辰快到了,他又是瞿家独子,及冠礼更得隆重举办,才能对得起瞿家皇商这个名号。
瞿玖羲应了父亲后,便携小孩儿回自己院里了。他在瞿家的院叫棠露院,比灵山派的朝槿轩要大一点。朝槿轩只有两间屋子,还有一个小厨房。棠露院有三间屋子,其中有一间大屋子,是棠露院的家仆们睡的,另外两间就都是瞿玖羲的屋子。瞿玖羲小时候还挺爱两头屋子轮流睡的,因为第一间屋子能看见棠露院中的小池塘,池塘边有一小亭子和小秋千,瞿玖羲小时候最喜在那玩耍。另一间院子背后种了一圈的名贵树木,最是阴凉舒适,每天早起都能闻到树木花草的清香味儿,瞿玖羲也很是喜欢。
尽管这些年来瞿玖羲没有回过瞿家,但唐云以棠露院来思念爱子,时不时便去棠露院看看,所以一直让人打扫这两间屋子。现在瞿玖羲想要把第二间屋子给祝容住。自他拜入灵山派后,虽然不能下山,但封鹤凌经常让人送东西过来,譬如奇珍异宝之类的,名贵珍稀的仙草仙树更是不少,就连瞿玖羲进仙境历练时所得宝物也有大半送回了瞿家。昨日瞿玖羲便注意到家中各处都种上了有灵气的仙草仙树,他的棠露院种得最多。那第二间屋子背后的花树全都换上了那些仙草仙树,祝容还小,而且身子骨又孱弱,把他安排在第二间屋子住下再好不过了。
看着屋子窗后的那些茂密的树木,瞿玖羲又想起了五岁以前在瞿家的那些调皮的时光,自从开始修仙,他的记忆力越来越好,那些在瞿家的事情竟半分没忘。那时候他被骄纵惯了,想要什么就是什么,活脱脱一个娇生惯养的小少爷。小少爷特别喜欢福嘉楼的糕点,日日都要去福嘉楼吃糕点。瞿肃曾想把福嘉楼的糕点师傅请回来做糕点,可那些师傅早已跟福嘉楼签了契约,不得把福嘉楼的菜谱外传,更不能以福嘉楼的菜谱来盈利。所以就算请了糕点师傅,糕点师傅也不能做福嘉楼的糕点,只得罢了。瞿玖羲每日到福嘉楼用餐都会带上两个家仆,柳新便是其中之一。那时才五岁的他自然不可能为这几百两一大早赶去福嘉楼,往往都是多付三百两加位费进去的,小小年纪便知晓家里有钱得很,才五岁便花钱如流水了。唐云宠他得紧,恨不得把一切都给他,而瞿肃虽严厉些。却对他的吃穿用度极为大方,也是舍不得委屈他的。
想到这些,瞿玖羲轻笑了声。祝容一直观察着他,见他桃花眸染上星星笑意,淡粉色的唇溢出悦耳的笑声,不禁一愣。
公子笑得也太好看了。
可瞿玖羲很快掩住神色,又变成了风光霁月,温润如玉的翩翩公子。瞿玖羲带祝容进到屋子里,复说道:"你就在这住下,我的屋子就在前面,有什么需要可以来找我。"他见祝容很是乖巧地应了自己,小孩儿乖巧的模样让他心里一软。
瞿玖羲见祝容身上都还是脏兮兮的,便让家仆将后院的汤池烧热,让小孩儿进去洗澡。汤池子建的时候是按照成年男子的身形建的,池底颇深,可为了方便当时三四岁的瞿玖羲能在里头划水,就在池底加了几层大理石阶梯,池边还有几个可拆卸的木把手。瞿玖羲想着祝容还小,也是要像他小时候那般有人在旁边看着的,便让家仆带他进去沐浴。可家仆刚带祝容进去,要帮祝容脱衣时,他极为抗拒,像是不喜别人触碰他。家仆瞿玖羲只得让家仆出去,无奈地看着祝容:“这么不想别人碰你?难不成你不沐浴了?”虽说他也不喜别人触碰,可他对别人的正常触碰是可以忍耐下来的,祝容这难以忍受的样子显然比他还严重。
其实是他自小被打惯了,身边又没有什么亲密的人,一直都是独来独往,既不相信别人也不依靠别人。能碰到他的无非是两种人:打他的,被他打的。
祝容低头,杂乱又长的头发遮住了大半个脸,瞿玖羲只能看到他咬着下唇委屈巴巴地说:“我可以自己洗,不用麻烦他们帮我洗的。”他那样子好像在说“我只是您捡回来的破小孩儿,我很清楚我的身份”,整个人都透着自卑。在瞿玖羲看不到的地方,祝容的眼中暗色翻涌。他虽才十岁,人情世故却懂得不少,即使他本不是瞿玖羲想的那般弱小可怜,也要装得弱小无助才行。
为了公子能更疼他,不抛弃他……
瞿玖羲很是无奈,可看到祝容那副样子心就软了。他没见过什么小孩儿,也不知道别人家的小孩儿是不是也这么招人心疼。以前整个灵山派就他最小,师尊长老和师弟们都宠着他。师尊常说他刚来灵山派那会儿因为想回家,泪水在桃花眸转啊转就是不落下来,那模样看得师尊心疼死了。他低头看着祝容黑乎乎的小脑袋,当年师尊也是像他这般心疼的吧。瞿玖羲在心底微叹了口气,伸手摸摸他的头:“介意我帮你洗吗?”
祝容猛的抬头,此时他眼中的暗色已化作震惊。他本意是想装装可怜,让公子更怜惜他几分。但谁能想到公子会可怜他到要帮他洗澡的地步?!他听见这话是真的被惊到了,下意识便道:“不、不介意……”他说完又觉得这话说得不太妥当,又磕磕巴巴地说:“不、不是…我不用……”瞿玖羲只当他在不好意思,难得强硬地牵起他就走向院后的汤池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