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易之笑得坦荡:“师尊给你找的是大师弟啊。”
沈飒宁愤恨地瞧了一眼床上的九子沐,方才师尊分明答应了他不收徒。
他不过去找个衣服,师尊竟突然改了主意,肯定是这小白脸,这人脸色苍白,一看就是个小白脸,哭着吵着求师尊收他为徒的。
师尊那么好的人,定是要心软的。
沈飒宁越想越生气,赌气地把衣服扔到床上,又自己一个人跑到庭中石桌上坐着数落叶。
沈易之有些好笑地看着沈飒宁,又掏出治外伤的药膏,对九子沐道:“这后间有温泉,你洗干净后,记得擦些,要是有不方便的地方,随时叫师尊。”
九子沐沉着眸子道谢,抱起被沈飒宁扔在地上的衣服,转身离开。
沈易之有些头疼地出了门。
瞧见沈飒宁还委屈坐在石桌上,只好笑着去哄他。
这孩子是他在路边捡到的,那时人间正值瘟疫,正是粮食短缺的时候,这无家可归的少年又不知什么缘由同人打完架,本就骨瘦如柴,全身上下还挂了彩,沈易之看不下去,带少年回了玄云阁。
本没打算收做徒弟,却意外发现这孩子灵根禀赋极佳,那时的沈易之还没什么种马文男主的概念,想着天赋高一定是男主没跑,便收做了徒弟。
这孩子从小混在风尘间,最会察言观色,心思细腻,即便后来沈易之收的徒弟越来越多,最喜欢的也还是沈飒宁。
“别生师尊气了,你师弟也怪可怜的。”沈易之小心翼翼地劝着,抬手想去揉揉少年毛茸茸的脑袋。
“徒儿没生师尊气。”沈飒宁躲开了沈易之的手,兀自郁闷道:“徒儿只是不喜欢他罢了。”
“怎么不喜欢呢?”沈易之看着他嘟嘴的小动作,只觉十分可爱。
“他凶巴巴,怪吓人。”沈飒宁模仿着九子沐的眼神,十分夸张地看向沈易之,又嘟囔道,“他对师尊也一点都不恭敬。”
沈易之被他逗得大笑,安慰道:“他只是遇到了不开心的事情,才会这样。你想想你,想想其他几位师弟,不开心时可要比你九师弟可怕多了。”
“这倒是。”沈飒宁被沈易之说动,想起自家师弟们刚来玄云阁时那阴鸷劲,和现在一顿能吃三碗米的可怕模样,一时也有些了然。
新来的师弟个子这样高,想来能吃五碗米。
沈易之见他走神,也知道他不再纠结,又招呼一旁的侍女送些点心,便坐在庭院跟沈飒宁一起数起落叶来。
九子沐换好衣裳出门时,瞧见的便是一大一小坐在石桌上,吃着点心,数着落叶的和谐场景。
他心头一动,眸子却暗了暗。
但还不及他上前,沈易之便发觉了少年的存在,回头笑道:“饿了吗?我们来吃饭吧。”
九子沐尚未筑基,更别提辟谷,这些日子整日奔忙逃命,总吃了上顿没下顿,虽然饿,却早已过了饿劲。
沈易之像是知道他不会有什么胃口一般,让侍女上的尽是些清淡爽口的小菜和温润的米粥。
九子沐默不作声地喝了两碗,这才撂下筷子,起身却又变得十分疏离:“师尊,弟子今晚歇在何处?”
“想歇在哪?”这庭院够大,除了正屋还有东西两间偏房,随男主想歇在哪。
沈飒宁却眼疾手快地抢答道:“飒宁想和师尊歇在一处。”
沈易之笑着看了沈飒宁,大方答应。
又转眸看向九子沐,邀请一般:“要和师尊歇在一处吗?”
他的眸子清亮,明媚,天生便带着几分情意一般,望着九子沐时,郑重万分。
九子沐有些慌乱地垂下眸子:“弟子想歇在东屋。”
沈易之自然随他。
想到九子沐受了伤,沈易之虽有心和少年再多聊聊,却也不好意思打扰人家休息,只吩咐他早些睡觉,便转身回了主屋。
也哄着沈飒宁,早些睡觉。
可夜半时,他睡得正香,竟被一阵阵敲门声吵醒。
敲门声并不大,微弱地仿佛并不存在,像是敲门的人尚在犹豫一般。
若不是沈易之耳目清明,睡得又浅,只怕是听不到的。
他迷迷糊糊去开门,却先被一阵狂风吹了个激灵,垂下眸,才瞧见顶着半个黑眼圈的九子沐一脸阴沉地站在门口。
外面似乎落了雨,他的肩膀带着湿气,鞋袜也有些潮。
“怎么了?”沈易之将九子沐拉了进来,问道。
“我……睡不着。”九子沐阴阴开口,语气低沉,像是困极了又被什么东西困扰着一般。
他趁沈易之不注意,扫了一眼里屋,瞧见沈飒宁打大大咧咧躺在床上,睡得正香,声音又带了几分委屈:“自家族出事后,徒儿便怕起了雷,师尊能不能陪陪徒儿?”
“先把湿掉的衣服脱了吧。”沈易之叹了口气,也不多问。
九子沐顺从地脱了外衫,发觉里衫也有些潮,刚要继续解,抬眼却看见沈易之半眯着眼,似是饶有兴趣地打量自己一般,又默默合上了扣子。
沈易之已经困得要睁不开眼了,见九子沐脱好了衣服,便拎着人上床,裹成了个春卷。
床容下他们三人也是足足的。
因此沈易之把沈飒宁抱进了床最里侧,自己躺在最外侧,把九子沐放在中间。
他轻拍着裹着九子沐的被子,姿势宛如半抱,声音含糊地哄道:“师尊在……不怕,不怕。”
九子沐到底是倦了,在这一片温暖的拥怀下,是个人都要妥协的。
他微微颤着睫毛,最终还是陷入了黑沉的梦乡。
等沈易之再醒来时,九子沐已经一脸愁容发呆了好久。
床内侧的沈飒宁早就起床穿衣,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但沈易之向来赖床,总要恰恰赶上早饭的点才肯起来,现在也不想去沈飒宁这熊孩子在做什么,他翻了个身,打算再来个回笼觉。
却被九子沐拉住衣襟,“师尊,我的……我的衣服。”
“嗯?现在就要起床吗?昨夜不是没睡好,再躺会吧。”沈易之劝道,其实是自己想赖一会。
“师尊,我……”九子沐欲言又止。
“小孩子不好好睡觉是会长不高的。”沈易之不由分说又将九子沐按下,一条胳膊随意压在他身上,还郑重其事地拍了拍九子沐身上的锦被,身体力行地劝他睡觉。
再一次被按到床上的九子沐妥协了,瞪着双大眼睛又躺了许久,感觉到身侧人温热平缓的呼吸,他耳尖微红,也无奈地闭上了眸子。
——
沈飒宁在庭院练剑,将满地的落叶舞得飞起,极为好看。
倒不是他勤奋至极,每天早上都要练剑习武,而是实在气不过现在的情况。
本以为自己溜出来就能跟师尊独处,却没想到师尊新收了个徒弟,看着比他五师弟更有威胁性,扑面而来的血腥气,满身戾气,阴鸷吓人。
而凭他三年来对师尊收徒偏好的深入研究,师尊尤其钟爱像九子沐这般的。
甚至昨晚,还让那家伙跟自己一起睡觉。
只可惜,唉,他当年就是过得不够惨,不过是被一群熊孩子群殴时被师尊撞见而得以拜入师门。
师尊虽待他极好,但很明显没有待四师弟时那种双眼放光的热忱。
为什么自己当年不能再惨一些呢?
沈飒宁越想心越烦,舞剑的动静越来越大,满地落叶被他剑风刮起又垂落,刮起又垂落,刮起又垂落。
那门可算有动静了。
沈飒宁心心念念的门被推开了,他盼星星盼月亮般想念的师尊终于出现,然而沈飒宁此时并不开心。
只因他那智力与武力兼具,美貌与才华并存的师尊身后坠着个衣衫不整,发丝散乱,躲躲藏藏的九子沐!
不!他一定是练武练的多了,上头,头晕眼花看到的幻觉。等等,那明显不合身的外衫是师尊的吧。
这人分明已经爬了师尊的床,穿了师尊的外衫,这般大逆不道的事情都做出来了,现在却躲躲藏藏,昨日还端的一副凶神恶煞的阴鸷形象,眼下就成了个穿着相公外衫的娇羞小媳妇?
竟是他沈飒宁低估了这人,不仅是个劲敌,还是个磨人的小妖精,刚来第一天爬上了师尊的床不说,想来那外衫也定是他利用自己悲惨的样子同师尊讨来的!
当真是恬不知耻!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魔族恶人!!!
今晨醒来,沈飒宁便凭借自己的先天优势:会撒娇和长得好,俘获了庭院这一众大姐姐和大哥哥们的芳心,想得知昨日发生的事情自然再简单不过。
可昨个白日的事情尚有知情者能同他讲,昨个夜里发生的事情又有谁能同他讲!
谁知道这小白脸趁他睡觉时,占了师尊多少便宜!
“飒宁,知道早起练剑是件好事,但过于聒噪是会吵到人休息的。”沈易之有些责怪道。
沈飒宁再次受到重创,师尊竟然因为九子沐责备自己?不过一晚,就被那小白脸迷的神魂颠倒,都要来责怪自己这个入门三年的旧徒弟了吗?
沈飒宁只觉受到了一万点重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