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乡政府,陈青鱼先到牛山乡街道尽头,进了一户小院子。
院子二进,院前门的过道厢房上加了二层,说是二层,其实就是半边小屋,原是户主人家拿来摆置杂物的。
正是他来牛山乡工作后的住处。
这是租赁的民居,年租金三百元,由乡农林站承担。
上去换了一身衣服鞋子,陈青鱼又匆匆下楼,正遇上提着一只老母鸡回来的魏春花。
这户人家姓魏,小护士正是家中独女。
“哎陈哥,你要出去呀?”
“唔,有点事。”
陈青鱼含糊答应着。
“那你早点回来,我给你炖鸡汤呢。”
陈青鱼脚步顿了一下,终于还是应了一声。
他打定主意,得找个合适的机会,跟人家挑明了说清楚。
前世,他一门心思在工作上,等对方挑明的时候,他一时处置不当,被愤怒的魏老爹赶出家门,可太狼狈了。
陈青鱼跨上他的交通工具,一辆车龄起码十年的二八大杠。
二十分钟后,最高不过五十米的牛山脚下,陈青鱼将自行车随便一停,便沿着土路,往他辛苦规划了大半年的地块走去。
这是一块大约二十亩的坡地,下面就是一条柴米河的支流,用水也不难,是理想试点。
入秋了,草木渐黄,成丛的荆棘牙子也干枯了,用手一拨,便扯开一条小道。
“李长林,你,你说话可要算数……”
一阵干枝被唏嗦碾碎声中,前头的土坳里,传来一个女人压低的声音。
她语调颤抖,羞恨和为难这两个词,写在了她的哭腔里。
“我说话当然算!你跟了我,我保你家邵桦念完学,一分钱都不用交!可你要是不跟我,那就不好说了……”
“行!”
女人认了命,“你来吧!”
陈青鱼站在土坳上,一时进退两难。
他内心被震动了。
下面那两人,一个是乡中学的校长李长林,另一个,是牛尾巴庄上的寡妇王秀玲。
作为名牌大学来技术扶贫的人才,陈青鱼曾被乡中学请去给学生作演讲。
他认识那个牛山乡中学最出色的孩子。
他给那个怯弱的男孩子送过文具,鼓励他不要低头看自己的贫穷,应该抬头看辽阔的天空,也因此见过邵桦的母亲王秀玲。
王秀玲的儿子读初中,但她其实才二十八岁。
农村人结婚早,她十六岁就嫁人生子,孩子还没落地,外出打工的丈夫——也是个还不满二十岁的年轻人,就被埋在了透水的矿井里。
公婆没了长子后,矿难赔偿金一分没给王秀玲,都要留给小儿子。
王秀玲那个小叔子,不是个东西,觊觎寡嫂不成,弄得被乡邻耻笑,干脆偷了哥哥拿命换来的赔偿金,跑去城里花天酒地,没一年光景,被一个陪酒女骗得精光,一怒之下把对方打成重伤,锒铛入狱。
公婆都说,王秀玲命里是带刀的。
先克死丈夫,又害了小叔子,是个丧门星。
陈青鱼见过这个女人,她有着粗糙的手和干红的皮肤,也有着天生娇媚的眉眼以及丰润的身材,但她也是一个刚强的女人。
她种地、养猪,甚至去窑厂打砖坯,下苦力挣钱,培养邵桦读书。
是什么将这样一个刚强女人逼到这种地步,忍辱落泪,对一个中年谢顶的恶心油腻男人解开衣扣?
陈青鱼不知该悄然退走,还是阻止这一场令人作呕的风月事。
他依稀记得,邵桦到底还是在初三那年辍了学……也就是说,王秀玲羞辱的付出,并不能得到渴望的结果!
既然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