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乐山作为皇帝近卫统领，位虽不高，但权责极重。
按照惯例，朝会时的位置本应极为靠前才是。
但在齐党长久以往的打压下，现如今几乎要站到大殿外面去了。
不过这些瞿乐山也不在乎。
只要自己死在当今天子前，也算报了先帝的知遇之恩了。
是的，他的忠心都是对先帝的。
而对面前这位陛下，他没有半分期望。
他的热血，早已在皇帝一次次对齐党的言听计从下凉透了。
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今日，终于到齐党发起总攻的时候了。
谋逆？
我瞿某人十八岁殿前演武，凭借高超武艺被先帝钦点为武状元。
外放边军，累积军功至指挥使，后转入中枢领中军副使。
先帝临终托孤厚任以羽林卫统领，掌皇城安危。
一生忠诚坦荡，不负皇恩！
如今竟被贼子以谋逆攻讦，还要让天子亲诛！
哈哈哈哈，谋逆就谋逆吧！
只是可怜我瞿家老幼，也要陪这赵家的天下一起殉葬了。
正当瞿乐山饱含死志出列，想要在这大殿上拼死齐党一二人时。
却意外见得陛下竟一反之前的唯唯诺诺，公然驳斥齐党的证词有问题！
瞿乐山目光一凝。
只是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赵光更是进一步指出证词中的天大谬误之处——皇庄如何蓄养死士意图谋逆？
瞿乐山猛地抬头，他既惊于天子能抓住这一错漏，更惊于其今日敢当众指出！
这真的是往常那个陛下吗？
他停下脚步，眼皮有些颤抖，心中那团火焰有了死灰复燃的征兆。
齐党众人心中的震惊不下于瞿乐山这个当事人。
齐太后瞪大双眼，口干舌燥，抿了抿嘴唇想要说些什么，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这天下毕竟还是赵家的。
赵家养士百年，朝野内外不乏忠肝义胆之辈。
齐党再如何权倾朝野，明面上的功夫总要做得漂亮。
不然民心一失，就算改了青天，也是一个分崩离析的天下，取之何用？
她再度看向昏昏欲睡的那位，想要得到什么信息。
而此时的宰相齐永贞双眼微合，似乎两耳不闻朝堂事。
齐太后没有得到任何反馈，心中没底，不由心生一丝恼怒。
但满朝文武现在正盯着她，她只能强装着，望向御史冰冷道：“陛下所言是否属实？”
此时，这位御史亡魂大冒。
白马庄竟是陛下的庄子？
该死，这事自己上哪知道去！
回去后，一定要将送上这份弹劾的狗东西狠狠治罪！
不过再怎么治罪都是后话了，当务之急是如何应对太后和陛下的诘问。
“太后，陛下。”
御史不敢擦汗，任由汗水迷了眼睛，哆哆嗦嗦地回道：
“白马庄归属臣实不知，既然陛下如此说，想来不当有错，请太后恩典，待臣查实后再行禀报。”
皇庄在大宗正司都有明确记录，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他哪敢颠倒黑白说白马庄不是皇帝的。
只要派人一查就是妥妥的欺君！
只是他这临时想出来的这个缓兵之计也是极烂，瞬间就被礼部尚书藤伊抓住了破绽。
他朝着御史往前重重一步，怒道：“佞贼！既不知，又如何敢肆意污蔑！”
御史被藤伊的气势吓了一跳，连连退步。
没等他辩驳，藤伊立马转向御座。
“陛下，太后，一个小小的御史不会有如此胆量，背后定有主使，臣请彻查此事！”
面对藤伊的穷追猛打，御史彻底慌了。
主使？
天老爷，往这上面靠，莫不是要把宰相拖下水？！
得罪了皇帝，最多也就是按律法治罪。
要是得罪了宰相，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太后，陛下，此事乃臣一时失察，决无什么背后主使！”
他咬着牙，想把此事定性为“失察”。
“好一句失察！事关羽林卫统领，又是谋逆重罪，岂是一句失察就能掩过去的？说，你背后是谁？！”
藤伊怒意勃发，步步紧逼。
御史后背尽湿，支支吾吾，无言以对，最后干脆一翻白眼，昏了过去。
随着“噗通”一声，藤伊取得了阶段性胜利。
他继续扩大战果，想要将齐党拉下水。
齐党也不是吃素的，大殿顿时吵作一团。
赵光在稍微拨手之后，就一言不发。
默默等待一锤定音的机会。
而帘后的齐太后得不到授意，则完全丧失了主导权，坐立不安地看着藤伊攻城略地。
就当藤伊将话题引向党争时，宰相齐永贞终于睁开了眼。
他叹息地看了眼高位上的太后，自己女儿虽然身居高位，却不是争斗的料。
“太后，陛下。”
当齐永贞嘶哑的声音响起时，立马压下了满堂喧闹， 可见其权势。
就连藤伊也是皱眉看向这个苍老的大乾宰相，眉间警惕，不敢多言。
“御史虽有风闻奏事之权，但事涉谋逆大案，不得不察，当为失职。”
“既失职，则当罢黜，并追夺出身以来文字。”
御史作为监察官员，弹劾朝中大员，即使失败也多是贬官外放。
而且过几年再调任回京，不仅收获了士林清誉，更是积累了政治资本。
所以御史从来不惮于弹劾大臣。
但如今宰相的处置，不仅是直接罢黜，更是追夺出身以来文字。
追夺出身以来文字，相当于直接取消了做官资格，也就是永不录用。
这个处罚。
重，很重！
大殿中一片死寂，齐党成员面面相觑。
藤伊这下也默然，不再多言。
赵光则眼神深沉，好一手弃卒保车。
眼见众人都不说话，齐太后终于找回了主导权。
“众爱卿既无意见，就按齐相的意思办吧。”
“免冠去服，拖下去。”
“若无事就退朝了吧。”
两名侍卫上来，脱去那昏迷中御史的衣帽，架了下去。
见此，藤伊虽暗道可惜，却惊喜陛下今日之不同，似有潜龙之势。
瞿乐山则是目光灼灼地看向赵光，双手在袖中紧握。
赵光给了两人一个眼神，挥袖离去。
齐太后赌气没看齐相，望着赵光离去的背影，眼神带怒，一跺脚便也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