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引楼平日里基本没有什么要事,一闲下来总是会想到一些零散的过去。
回忆总是会出奇的伤人,明明感觉不记得的事情已经很多了,却又因为故人时常纠缠左右而让回忆不断涌现。
祝引楼很快就到了洺河一带,看了近百里内的水道,果然如上报所言,压根没有通水。
他沿着支流往主干的源头去,不过两柱香时间,就发现主干水道出了异常。
“这水竟是倒流往东?”祝引楼心中默念。
他又沿着水流方向走,不久后就被引到了一个幽深的山谷里。
没注意脚下,一步就是一个风化了的人头骨。
祝引楼见怪不怪,自言自语:“到妖鬼领界了吗。”
绕过一块大岩壁,汹涌的水声愈发大声,祝引楼定睛一看,果真是一群僵鬼在运水。
他正要上去交涉时,头顶传来了一句男声:“仙者意何为?”
祝引楼转身抬头一看,瞳孔骤然放大。
半枯死的老柳树上傍着一名身穿黑衣的男子,男子一脸温色,五官中正而又有些顽爱,他编在耳后的两根细辫垂落空中,荡得人心微动。
但祝引楼不是因为被两条细辫荡了心,而是面前这人,和赫连那厮的脸……实在太像了。
但,不是像现在的赫连,而是两百年前的赫连。
“仙者?”
“……”
祝引楼眉头一皱回过神时,男子已经不知何时利落的下了树,已经立在自己面前了。
“仙者怎么失神了?”男子继续问,语气不惊不澜。
祝引楼很快调整了状态,客气道:“无事。”
没等对方回话,祝引楼又说:“此地可是兄台地盘?”
男子唯有诧异,但很快还是回答了:“正是。”
从方才起,祝引楼就感知到了对方大抵是只妖,估计那边小喽啰也是他的手下。
“想兄台应该也是通情达理之人,在下此次前来不为别的,正是为了这洺河水事……”
“可问阁下来路仙职?”
或许真是这张脸的缘故,祝引楼戒备心都提不起来:“天水总督。”
“原来是雨司上仙。”男子一副明白了的表情,“有失远迎。”
对方这张温文亲近的脸让祝引楼有些心里受挫,“客气了。”
“说来虚愧,这洺河水我本打算借两日就还的,奈何鹿河迟迟不见降雨,我等不得不引水先用为快。”男子不急不忙的解释道。
“鹿河?”祝引楼眉头微动,才后知后觉的警觉起来,“那我可问阁下是?”
男子似乎一直在等这句话,他随之答道:“谣冢,柳岸。”
“妖炅山白主?”祝引楼戒备心立马拉满。
这妖鬼魔怪四恶分家后,妖界当了恶头数千年,而近几百年来妖界大首,一直是妖炅山山北符王相柳坐位,而不久前这符王收了个养子,三界称之为新白主。
新白主,柳岸。
“正是。”柳岸似乎是有点不好意思,“那我可问仙者姓名了吗?”
祝引楼想想,对方这等身份都亮出来了,自己也没必要继续打幌子,“祝引楼。”
“雨司上仙竟是祝姓?”柳岸好奇。
祝引楼用无数次跟别人解释的话回答道:“我确实本是火司后人,中途变术罢了。”
“原来如此。”
看着客套得差不多了,祝引楼也没忘水那事,马上就提:“既然如此,白主可把洺河水放还回去了吗?”
“这当然。”柳岸往左边走了几步,手一挥,那一群小鬼小妖就不见了,河水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倒流回原本的河道中去。
见水都回去了,祝引楼心里也没了顾虑,但也没想着马上就走。
柳岸也是热情,立马就过来问道:“我看时日尚早,祝兄可否愿意到谣冢喝杯茶,也让在下尽一下地主之道?”
“这恐怕有损白主身份。”祝引楼走过的地方不少,妖核地界还真没去过。
柳岸摆摆手,“怎会怎会,若不是借了这洺河水,谣冢山上的茶树恐怕早就枯死了,也当是给雨司上仙赎罪了。”
“茶树?”祝引楼好奇,“谣冢还会种这等东西?”
“这天下太平了,妖鬼魔怪也得过清闲日子啊。”
说着说着,两人不约而同的走到一块了。
祝引楼倒是不在意了,这天下太平是真,没想到有朝一日他还会到妖主家里喝茶。
真到了妖炅山,祝引楼还是被震惊到了。
妖炅山两百年前因为那场大难,地裂为二,山北称之为陵玦,是符王相柳的地盘。
而山南称为谣冢,是符王其养子白主的地盘。
祝引楼本以为这里会野草丛生,尸横遍野,俨然没想到这地方竟然别有一番天地。
小妖小鬼们耕种劳作,小摊小贩随处可见,除了头顶上压着一大片黑云以外,这里几乎是人间无差。
有认识柳岸的小妖看到后,热情洋溢的过来和他们打了招呼,柳岸大方回应,祝引楼有些不适应的也回了礼。
“没想到白主贵为首,却和小妖亲近如亲。”祝引楼发自内心说道。
柳岸笑了笑,“人也好,妖也罢,何来三六九等之分。”
祝引楼扭过了脸,他实在不太想面对对方那张笑脸,总觉得是见到了以前的赫连。
就连这股温文尔雅、平易近人的劲都那么像。
但他同时也想到了现在坐在天界高位上那个赫连,想到对方那张自以为是的脸就觉得有些落差。
柳岸的住所在半山腰上,看起来大抵也算是个宫殿,但有些冷清,他引着祝引楼在一处亭台落了座,当真沏起了茶。
席坐间,两人心照不宣的也没说什么忌讳话,只是侃侃而谈一些民间见闻。
祝引楼当真觉得对方这人还挺有意思,如若算个朋友,也是好事。
就不知道如果被赫连知道会如何了。
“实不相瞒,我从见到祝兄起,心生故感,似乎先前就见过了一般。”柳岸拨了拨了茶盖。
祝引楼顿了一下,从容道:“大概是白主本身平易近人的缘故罢。”
“这。”柳岸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兴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