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与早就探过周围的气息,摇头答道:“不是,他身上没有鬼气。”
桌对面的门微微开了条缝,从屋里钻出来两个人,江洛熙跟白辰被这满天飞石的场景吓了一大跳,好在场面一片混乱,两人的行踪并不显眼。
他们委身从中穿过,凑到叶与跟前一脸不解。
“他们怎么对着一堆石头抢得这么起劲?这东西是什么稀奇宝贝吗?”白辰被这鸡飞狗跳的阵仗吓得躲在了江洛熙身后。
“所信者目也,而目犹不可信。”叶与忽然意识到身后这几个孩子压根不会专程再去咬文嚼字一番,又补充道,“他们都中了幻术。”
“你们两个有什么发现吗?”叶与见他们二人皆未中招便放下心来。
“我们在地上找到了一扇暗门,但是打不开。”江洛熙答道。
“对对,江姐用剑都砍不开,硬得跟金钟罩似的。”
叶与沉思了一瞬,看向江洛熙正色道:“洛熙,你守在这,若是他们再有什么动作见机行事,切记,不要触碰任何他人传来的东西。”
那几个家奴包括赵老爷在内身上没有邪气,想必那些镌刻咒文的石头也并非出自他们之手,江洛熙的武学这些年小有所成,应付这些普通人也足够了。
“白辰,带路。”叶与投袂而起。
白辰望了眼江洛熙,不舍这个“护身符”被这么遗弃在这,毕竟在打架方面,他还是更信得过江洛熙些,但他也没胆子在这时候掉链子,只道:“江姐,你多小心些。”
江洛熙滞了一瞬,丢下一句:“管好你自己就行。”
白辰觉得自己应该是眼花了,因为刚才他余光瞥到江洛熙说出这句话时竟是笑着的。
叶与牵好陆忆寒跟着白辰又摸进了屋子。
屋内没有窗,一点光也透不进来,叶与和白辰能夜中识物,叶与一眼过去,暗自内省:下次带着白辰和江洛熙去做客时应该思虑再三。屋里俨然一副进了贼的样子,桌椅散乱,陈设都被推出一条路来,直通墙边。
二人在墙角摸到了一条细缝。
陆忆寒伸手不见五指,只能感受到叶与那只大手紧紧攥住他的温度,察觉到他们身形放低也跟着蹲了下去。
叶与从手中注入灵力,那块格格不入的地板便泛起了一圈幽光,一串无名的字符浮现了出来,合围在一起形成了一个法阵。
叶与见了那法阵微微皱眉,惊异于设阵之人大材小用,这门下面的东西到底是有多宝贝,才让此人耗费精力设下一个门派的护山阵法驻在这。
白辰看叶与那表情,以为他没也没辙,好心安慰道:“没事,师叔,打不开也……”
“?”
白辰话还没说完,叶与抄起他的那根破木棍对着门缝悠悠绕了一圈,找定位置后轻轻一撬,那门居然就这么被他撬开了。
“运气不错。”叶与吸了吸鼻子,把门挪开,迎面而来的邪气扑来,阴邪的鬼气叫嚣着要将来人吞噬,教人不寒而栗。
白辰后退一步,忧心笑道:“师叔,不然我们还是去找江姐吧。”
“允了,你出去找洛熙吧。”叶与的声音听不出喜怒,他盯着那深不见底的楼梯,踌躇了一阵,牵着陆忆寒下了楼。
白辰被孤零零丢在楼上进退两难,急切地朝着叶与叫道:“不是!师叔,我是说我们一起出去啊!”
可楼下已经没了回音,白辰只好咬咬牙,硬着头皮跟了上去。
……
天已大亮,江洛熙守在院里看着乱糟糟一片的现场。
家奴们已经挨个开始上菜了,可比起坐在桌上好好吃饭的,在地上捡石头的人还是更多些——但都捡得还挺规矩的。他们不会去争其他人手上的,也不会哄抢同一块石头而头破血流,家奴们也都非常小心避开了他们,乱中有序的样子像是安排好的一出戏。
江洛熙想道:这幻术倒也讲究。
她那桌已经上了四五盘菜了,却是万万不敢动一口,只是时不时低头抓点隐形大饼塞嘴里。
……
叶与带着陆忆寒在地下那间黑布隆冬的密室摸索,嗅到了空中浓浓的血腥味,不知是谁触到了机关,四周接二连三地亮起了紫红的火光,怪渗人的。
白辰刚跟上来就被这场景吓得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地上残肢断臂摆了一地,无头尸首歪七八扭倚着墙,地板上乌黑一片,想必也是干涸的血迹。饶是他这些年跟着师父医了那么多伤残修士,也没见过这种阵仗。
同样,纵是陆忆寒在乱葬岗已经遭过一次罪,也还是不能幸免于难,抓着叶与的手颤抖起来。
忽然他觉得眼前一黑,不是那种如坠冰窟的黑——而是那种温暖的,令人安心的黑。
叶与的声音也许是有什么安抚的力量,在他头顶响起。
“闭眼,别看。”叶与将手轻轻覆在陆忆寒的眼前。
陆忆寒的气息渐渐平缓了下来,在这闭眼的片刻,他好像回想起来这整个屋子浓重的味道,以及他先前在请帖上摸到的气息源自于哪里。
魔族总是对同类的气息异常敏感的。
“仙师,我认识这个味道。”
“什么?”
“我离开这里的时候有一尊‘浊玉狼首像’摔碎了,它就是这个味道。”陆忆寒掐头去尾地把自己被丢出赵府的原因抹去了。
“浊玉?”叶与看到屋里最深处的神龛上确实供着一尊玉像,可它全身上下哪有摔碎的样子,在火光的映衬下光洁无比,几缕猩红的烟雾在玉内缓缓游走。
叶与拿起自己手上的枯枝,隔着一段距离戳了戳,哪知那玉里头的烟雾突然暴起,在玉里面飞快地闪烁,而后从玉中飞了出来,直直朝陆忆寒逼去。
叶与反应不及,却知道了这浊玉究竟是个什么东西,脸上难得露出了慌乱的神色。
哪知那烟雾吃了个闭门羹,刚触及陆忆寒的眉心就被狠狠地弹飞了出去。
叶与立马拎起陆忆寒夹在腋下,挥舞着枯枝朝烟雾劈去。
烟雾被砍掉了一截猩红的小尾巴,觉得那根破木枝上好像引燃了噬魂烈火,转身朝楼上匆匆逃去。
“白辰,带上那块玉!”
话音刚落,白辰觉得自己眼前就只留下一阵清风,哪里还有叶与的影子。自己刚下楼不过片刻,就又被叶与丢下了,欲哭无泪之间,他冲上前去一把抓住那玉像的脑袋头也不回健步如飞地奔离。
烟雾逃得飞快,叶与即使携着陆忆寒的速度也不慢,点地瞬息间就移到了楼上,夺门而出,朝门外的江洛熙大声呵道:“洛熙,拦住那道红色的魂魄!”
江洛熙得令,摘下腰间佩剑朝那缕烟雾掷去,可佩剑不及魂魄穿梭的速度快,同那缕烟擦身而过,眼看就要朝着赵老爷眉心钻去。
哪想一道凌冽的破空长鞭呼啸而来,不但截住了魂魄的去路还生生将一张长桌劈飞成了两半。
被叶与夹得动弹不得的陆忆寒看傻了眼,感情这两个小仙师身上的佩剑都是摆设,实则一个压根不会武,而另一个也不使剑,而是不知从哪掏出来的长鞭。
在场的人都被这突如其来变故惊醒了,惶惶然四处张望,察觉到自己兜里怀抱着一摞石头大惊失色,人人争着要逃离,桌椅全部被掀翻,瓷盘落地,在耳边炸开一声声清脆。
叶与挥袖将门口的禁制撤下,那群惜命的寻常百姓纷纷涌出,逃离了这个是非之地。
如今,只剩下赵府上下,叶与一行人,以及那缕僵持不下的魔族魂魄。
赵老爷及一众家奴将人团团围住,白辰大喘着粗气姗姗来迟,一人站在包围圈外格外注目。家奴们看到白辰手上的玉像纷纷一转攻势,朝着白辰飞扑而去。
遭此飞来横祸,白辰算是用尽了毕生的脚力满院子乱跑,叶与也不得不跟上,甩着枯枝绊倒几个家奴。
江洛熙见白辰有难,不得不分神,一边阻止魂魄向赵老爷靠近,一边击飞几个接近白辰的家奴。
魂魄见行至赵老爷身旁不易,转而将目光投向了另一个人。它假意靠近赵老爷,待江洛熙长鞭落下,便风驰电掣地冲着管事的眉心飞去。
管事像是早已备好了,一瘸一拐朝着魂魄走去。
叶与从手中掷去箭似的枯枝却也为时已晚,管事抬手便将枯枝截在了眼前,稍加用力,那枯枝便断作了两截。他手中已经被高速飞驰的木棍磨出了两道焦黑的印子,可他面色不改,仿佛没有痛觉。
与此同时,赵老爷瘫软在地,没了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