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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寻糟心事儿太多了,自从高三那年父亲出事,他的生活就没快乐过一天。
为了快点讲完,他将父亲的事简明扼要说了个大概。
“高三那年,我爸被告上法庭,贪污,还牵扯了命案,案子审了很久,虽然没有确凿的证据说我爸有罪,但也没证据证明他无罪,所以一直拖着。”
莫寻干咽了下喉咙,垂在两腿间的手指使劲攥了攥。
“离高考不到一百天的时候,我放弃了艺考,为了我爸报考了政法大学,文改理,学得很辛苦,但我考上了……”
“可当我领了入学通知书回到家时,发现我家的房子换了主人……我妈她,偷偷卖了房子,跑了。”
时隔七年,这些话莫寻从没和任何人提起过,今天居然说出来了,而且很平静,没有想象中那么痛苦,他庆幸时间真的可以治愈一切。
会见室的两个人都沉默了,莫寻低垂着眼眸,闷闷的不说话。
何以鲲愣神盯对方,好一会儿才问,“那,后来呢?你都没住的地方,该怎么办?你去找她了没?找着了么?对了,你爸呢?你爸他后来怎么样了?”
莫寻回过神,抬眼冷漠地看了他一眼,“该你了,告诉我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我要听每一个细节。”
何以鲲的情绪又不对了,脸色肉眼可见地沉下来。
“大丈夫一言九鼎。”莫寻追问。
“咱们交换的是糟心事儿,至于什么糟心事儿,我说了才算。”
说完还冲他鬼魅地一笑,莫寻突然意识到又他妈被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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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寻从看守所出来的时候时间尚早,他准备去一趟何氏集团总部。
他决定自己查出事情的真相,不为打赢官司,就为摘掉花瓶的桂冠。
这几天翻看卷宗,基本没找到什么有用的信息,只一点比较奇怪,就是卷宗里从始到终没提到何严。
就连霍文丽这个后妈都出庭作证,说何以鲲与人为善,是个孝顺父母的好孩子,听着就是鬼扯,但起码说明她在装模作样赢得法官的同情,争取为何以鲲减刑。
而作为亲爹的何严装都不装,干脆不露面。
莫寻很费解,就算儿子真给他丢脸了,作为何家长子出了这么大事儿,亲爹能不管吗?
所以他想会会何严。
何氏集团总部在建宁中央广场旁边,跟津门律所那幢写字楼紧挨着。
到了目的地,与前台说明来意,服务人员登记完会客信息,就将他带到休息区。
莫寻坐在沙发上,足足等了十几分钟,才见一个妖娆的女人拢着披肩卷发一步三摇走过来,告诉他董事长很忙,没空见他。
居然又被拒了。
开庭不出席,一审败诉作为父亲何严不上诉,现在连儿子的律师都不见,摆明了在躲。
他正要离开,又被女人叫住了,“莫律师能加个微信吗?”
长这么大同他搭讪甚至表白的女孩子太多了,可他没一个看上的。
眼前这位就更别提了,一张屠龙刀削过的蛇精脸,嘴唇涂得就跟万圣节女巫,浑身的风尘味,是他最讨厌的类型。
莫寻正想拒绝,对方递过来一张名片。
“您下次来的话可以提前预约,这是我的名片,我叫小惠,是董事长的秘书。”
居然是何严的秘书,莫寻疑惑,何氏集团仅在建宁就有上百家公司,还不算北上广的分公司,总之门槛高到让人高攀不起,可是这秘书……
真的不敢恭维。
莫寻收起名片,“那就改天再来拜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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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见着人,莫寻的时间就很多,于是直奔公安局档案馆,调取死者的尸检报告。
快到晚饭的时间,莫寻饿得肚子咕咕直响,才想起来中午都没吃饭,正好路过一家咖啡店,他想都没想就进去了。
莫寻吃饭从不挑食,方便就行,他经常吃西餐并不是因为喜欢,而是因为西餐不容易吃得浑身是味儿,他喜欢干净。
上了二楼,莫寻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来,点了一份意面就开始看尸检报告了。
因为报告太专业,他只能一边用手机上网查证,一边对照着研究……正看得入迷,突然发觉周边不太对劲。
刚进来的时候,不大的餐厅除了他还有几桌散客,三三两两的离得不远,有一对小情侣还时不时说笑打闹着,可现在除了自己一个人都没了。
这个点正是上人的时间,他缓缓起身,想搞清楚怎么回事。
可就在这时,背后一只强劲有力的大手,直接把他摁回了原位。
莫寻一回头,身后站了个戴墨镜的陌生男人,非常壮实,按在他肩上的手腕能有他小腿粗。
“你干什么?”莫寻有点紧张,但表现得极镇定。
墨镜男牛哄哄的不说话,示意他坐下。
紧接着又一人上了楼,白净斯文,约摸三十来岁,身上的西装少说也有好几万。
那人走过来,直接坐到莫寻对面,露出一脸假笑。
“你们……”莫寻想问“你们是不是认错人了”,但又觉得这么说挺傻,显然这两个人就是冲他来的。
“别紧张,就是跟你做笔交易。”男子说得很轻松。
“交易?”莫寻迟疑了一会儿,“房子不卖,等着拆迁呢。”
莫寻当然是故意这么说,说话的空挡,手指悄悄摸向桌上的手机,准备按下录音快捷键。
可他刚触碰到手机,手机就被身侧的墨镜男抽走了。
刚领教过墨镜男的力道,莫寻不敢轻举妄动,“你们这么干违法。”
“那又怎么样?”男子冲他极不友好地笑了笑,之后冷漠地看向墨镜男,“你去楼梯口守着。”
墨镜男毫不迟疑怼了下镜框,走得很拉风。
莫寻似乎猜到了什么,他迅速将桌上的材料收起来塞进包里,准备随时离开。
“别装了,你应该知道我的来意,开个价吧。”对方依旧笑吟吟的。
莫寻最看不惯这种假笑,冷声道,“我不认识你,也不想和你做什么交易,把手机还给我。”
男子不屑地摇摇头,似乎对他的表现很不满意,“两百万,把你手里的案子转给我。”
钱真是个神奇的东西,莫寻的表情凝固了……
两百万,算上房价自然上涨再减去七年的折旧,把那套房子买回来绰绰有余。
这些年来,除了父亲,他心里惦记的只有那套房子了。
在父亲出来之前,买回那套房子是他最大的心愿,他不想父亲知道母亲卖房的事,对于父亲来说莫过于雪上加霜。
可他刚毕业几年,靠打工赚钱基本等于靠屁吹火。
见他不说话,男子神色快意,有点胜券在握的意思了,“那,就这么定了?”
莫寻还是没吱声。
男子不紧不慢拿出一份合约,撂在桌上,向莫寻推过去,“你看看,没问题的话在这里签字,我先付一半的定金,等何以鲲签了字,再付另一半。”
听到何以鲲三个字莫寻才回过神。
“这事儿我说了不算。”莫寻没给他好脸,勾起双肩包就要走,“委托人说换我就换。”
那人伸手拦下他,依旧死缠烂打,“只要你同意就行,其他的就不劳莫律师费心了。”
莫寻沉静了片刻,冷冷道,“知道你在说什么吗?要是没猜错的话,阁下应该也是律师吧,哪条法律允许你这么做。”
“政策是死的,人是活的……两百个不少了,你辛辛苦苦忙乎一年,到头来能落手里一二十万就不错了,年轻人,机会就在眼前,买辆大G带女朋友兜风不爽吗?我知道你缺钱,这可是你翻身的大好机会。”
莫寻本就话少,这回干脆没搭理他,绕过对方向楼梯口走去。
手机还在壮汉手里呢,他有点犯怵,他这种病秧子别说对抗,就对视一眼都得消减他半身功力。
“五百万!”身后的男子声音很大,几步追上他,“莫律师年纪不大胃口挺大,真没看出来啊。”
莫寻一回头,冷眸带着敌意,“不是胃口大,是没胃口,劝你省省吧,奶粉挺贵的,老婆孩子不好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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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竟是公共场合,他要真走没人敢拦着,顺利拿到手机莫寻就离开了,连饭都没吃。
回到小院儿时天都黑了,一路上莫寻提心吊胆的,生怕有人追来。
律师被报复不是件稀罕事,还有死人的更不用说。
但愿他想多了,或许是一道人性测试题也未必。
父亲说过,现在的社会鬼比人多,别相信任何人说的话。
莫寻最终拒绝了诱惑,因为他知道,任何祸端都包裹着华美的外衣,钱得踏踏实实赚。
他进了卧房打开台灯,把包扔到椅子上,四仰八叉往床上一躺,这才松了口气,今天属实太累了,身心俱疲。
房子很小,只有卧室、卫生间和厨房,客厅像个过道,书房就是卧室一角放了一套电脑桌椅。
他也没躺多久,禁不住好奇,他迫不及待想研究材料,于是跳下床换上居家服,打开电脑,把今天拿到的全部材料都铺在桌上,啃着干脆面开始查看。
暖黄的灯光打在莫寻专注的侧颜上,晕染出一道漂亮的轮廓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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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透过纱帘照在莫寻脸上,斑驳闪耀。
感受到了阳光,睫毛跟着颤动几下,费力地睁开眼。
这才发现自己居然在桌子上趴了一晚,脖子都僵了。
莫寻揉捏着脖颈,起身去关台灯,却迎来一个天崩地裂的喷嚏,莫寻吸了吸鼻子,果然不太畅通,心说完了要感冒。
管不了那么多,他拿了条毛巾出了房间,夏天的时候,莫寻喜欢在院子里洗漱。
连接厨房的管道,外面安装了水龙头,方便浇菜园子,出水口砌了简易的水池,墙面还镶了巴掌大一块镜子。
莫寻看向镜子,想照照自己的惨状,却在镜中瞥见一个人影。
他猛地转身,后背已渗出细微的汗液。
“莫律师早啊!”
又是昨天的那个假斯文。
“你们怎么进来的?”莫寻很生气。
假斯文后面还跟着那个墨镜男,那人嚣张地举起手里的东西晃了晃,是院门的插销和门锁,居然全都拆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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