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场休息的时候,周乐衍抱着胳膊坐在位置上,浑身散发着冷气,多靠近一步都会直打冷颤。
泊禹坐在他对面不远的位置上,明明一抬头就能看到,可周乐衍就是不敢。
这种感觉糟糕透了。
就好像曾经那次,明明都已经离得很近了,明明就差一点了,可他们还是没有抓住彼此。
“泊禹,宜大见!”
明明当初先开口承诺的是周乐衍,可最后失信的也是周乐衍。
那年夏天,梧桐树梢遮住了刺眼的阳光,在那一小片林荫路上,两个男孩子相约一起去宜大。
宜大是邻市的一流学府,是多数高三学子披荆斩棘的目标。
但对于泊禹和周乐衍来说,那更是一个机会,一个可以甩掉不愉快的过去,奔赴更好的将来的机会。
高考后的假期格外轻松,每天能窝在被窝里睡到自然醒,能和三三两两的朋友聚会到天明。
泊禹到现在都没想明白,到底是那段时间的周乐衍伪装的太好,还是自己不够细心,他竟然从来没有怀疑过周乐衍要走。
出成绩那天,泊禹先查了自己的成绩,对比往年宜大的分数线是稳了的,又查了周乐衍的成绩,也过了。
他的志愿填报很简单,坚定有力的字体,没有犹犹豫豫,也没有拖泥带水:
第一志愿:宜大。
第二志愿:宜大。
第三志愿:宜大。
明明一切都在掌握之中,那些抓在手里的机会,就好像毛线一样,脱了扣之后一发不可收拾。
录取通知下来的那天,泊禹拿着通知书找到周乐衍家。他什么都不想,只想抱住他,告诉他,“我们一起去宜大。”
可是事情没有如他所愿,他惊动了街坊四邻,却始终没能敲开周乐衍家的门。
坐在周乐衍家门口,泊禹突然感到一种没由来的心慌,一种无力感蔓延至四肢百骸。
他慌忙掏出手机,好在电话还是打的通的。
“乐衍,通知书下来了。”
对面的情绪似乎不高,泊禹都能听见他深呼吸的声音,“泊禹,我去不了宜大了……”
泊禹慌了,他尽力往好处想,周少爷最喜欢开玩笑了,一定是在捉弄自己。他强撑着一个笑,问:“你是在跟我开玩笑是吗?”
周乐衍没说话,泊禹一遍一遍地强调“乐衍,你一定是在跟我开玩笑,你的成绩我看过,明明……”
泊禹的话还没说完,但是周乐衍已经听不下去了。
“够了。”
“我没报考。”
“泊禹,我们到此为止。”
“没报考,到此为止……”泊禹自言自语重复着这两句话,后面的话几乎是吼出来的,“周乐衍,你耍我?你特么把我当什么?!”
一声巨大的撞击声后,听筒了彻底没了声音。
周乐衍颤颤巍巍地看向手机,屏幕上显示通话已结束。
少年红着眼眶,坐在机场的一个角落里,嘴里不停地呢喃着,“泊禹,对不起,我没耍你,我真的没耍你……”
泊禹的身子贴着门板滑落在地上,脚边是刚才被他摔过去的手机,屏幕四分五裂仍然亮着,显示着五分二十一秒的通话时长。
他动了动手指,把手机勾过来摁灭,这还是他第一次觉得521这个数字这么刺眼过。
又急又重的喘息声突然打破了整个后台的安静,泊禹和路程这两个原本不敢靠近周乐衍的人,在发现不对劲后第一个冲过来。
“乐衍,乐衍。”泊禹担心地叫了几声,都没有得到回应,九年前的那种无力感有一次涌上来。
因为怕人突然聚上来导致空气流通不畅,路程赶紧把人支走,急得手指在手机上乱摁,就是打不出去那个电话,“救护车是1几0来着?”
周乐衍靠在沙发上,强迫自己深呼吸缓和状况,“用不着,死不了。”
看着面前那张脸,周乐衍发现自己没办法平复下来,那些痛苦的糟糕的回忆在自己脑海里久居不散。
他偏开脸,眉心拧在一起,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他在躲着泊禹。
“你……你先离我远一点。”周乐衍捂着胸口,这种排斥,他好像控制不了。
泊禹一愣,垂在身体两侧的拳头攥紧又松开,最后沉默着退到了一边。
他被推开了,又一次被推开了。
有人看到他拍了拍路程的肩膀,低声嘱咐了几句,就主动退出了休息室。
楼道里,男人倚着墙,低头叼着烟,看不到神情,但可以感受到他的落寞。
“禹哥。”
路程小心地试探着,那人把烟夹在手上,轻吐了一口气,“他怎么样了?”
“没事了,坐在那看工作资料呢。”路程答。
尼古丁的气味在空气里扩散,长长的一截烟灰落在地上,四分五裂。
半晌,路程听到泊禹叹了口气,“我觉得我错了,或许没有我他过的更好。”
路程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泊禹又道:“也是,谁不想朝前走,谁愿意纠缠着过去那些破事?”
如果嘴角的那抹笑意不带着自嘲,路程也许会相信他是释怀了。
也就是他了,深陷在回忆的囹圄里,停滞不前。
那枚摔坏了的手机,在那天被他摁灭后就像闹了小脾气一样,怎么摁都开不了机。
一枚过时的手机而已,坏了就坏了,所有人都劝他在买一部新款的,只有他执拗地拿着它东奔西走,问了许多手机店才把他修好。
手机可以换新的,但那些聊天记录,泊禹一条都不想弄丢。
说是看资料,卷宗上的那几个字周乐衍怎么也看不进去,他好像中了一种病毒,满脑子都是泊禹。
就着温水吞下随身携带的药,他也在思考。
现在他的意识里对曾经那段不美好已经产生了恐惧,而这份恐惧来自于泊禹。
他本能地想要逃避,像九年前一样一走了之。
周乐衍苦笑一声,在心里问自己,“何必呢?”
如果他真的想逃避,大可以在毕业后留职国外,何必再回来折腾一圈呢?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是,宜市,三环路,他起初可不就是奔着泊禹回来的吗?
如今人家先找上门了,自己还这么胆小,一味地躲着。
可是躲能躲到哪去?能躲到什么时候?
但不躲又能怎么样?
借着这个破节目,说“我们在一起吧”?
都说破镜难圆,那八年始终横亘在两个人中间,他这个施暴者都不能释怀,那泊禹那个受害者又该如何看待那九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