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后,机场。
谢时把江斯年浑身上下罩了个严实,白色的T恤长裤,还加了一件长袖外套,黑色高帮板鞋和黑帽子黑口罩,只能银白色的头发隐约辨认出这是谁。
看着一头夺人眼球的耀眼白发,谢时有点不满意。
不知道人鱼能不能染发。
萧杨在前面走,絮絮叨叨的:“你将近一个月没露面,再加上出了这样的事,粉丝肯定激动。别做太多回应,一两句就行,之后直接去车上,动作快点。”
他反复嘱咐:“千万千万别激动,别忘了人设,人设!”
谢时拉着江斯年的手,语气淡淡的:“嗯。”
江斯年有些好奇的看向周围。
在飞机上的时候他就很好奇,这已经是谢时带他飞的第二次了,人类真的好厉害,怎么能像鸟一样在天上飞呢。
谢时转头看了看自己牵着的人,江斯年始终抬着头,肌肉紧绷,被帽檐盖住若隐若现的双眼充满好奇,但细看就能知道眼底满是警惕,这是人鱼到一个陌生地方的本能反应。
谢时捏了捏江斯年的手,带着安抚。
他知道江斯年紧张。
但他不能说什么。
总要适应的。
接机的粉丝真的很激动,尖叫声差点把机场的顶棚给掀起来,谢时尽职尽责地操起人设,打招呼的语气温柔,笑意却不达眼底:“大家好久不见,不要推搡,注意安全。”
谢时的粉丝素质一向高,人群欢呼地震耳欲聋,还有一小撮刚出生的江斯年的颜粉,一边嗑cp一边打招呼,场面也被安保人员控制得很好,有条有序。
“谢时,你怎么能这样对我!我那么爱你,你怎么能不声不响的找个妖艳贱货谈恋爱!”一道尖锐的声音突兀响起,伴随着推挤人群的声音冲到谢时面前。
江斯年不知道“妖艳贱货”是什么意思,但他听出了这个人类语气中的恶意。
是冲谢时去的。
浅粉色眼眸中间的瞳仁逐渐拉长,指尖开始泛痒,藏在里面的指甲蠢蠢欲动。
人鱼争抢伴侣是本能,江斯年并不觉得这有什么错。
谢时大概是察觉到了,眼疾手快的把江斯年的帽檐往下压了压,不动声色地将手心中的指尖狠狠一捏,浑身的戾气隐隐盖不住,声音凛冽得很,语气依旧温柔:“大家的爱我感受到了,爱是尊重,相信大家会尊重我的选择的,对吗?”
到车上之后,江斯年通过窗子看了一会,自己生起闷气。相处的这段时间里,江斯年早就摸清了谢时的脾气,温柔只是表面,骨子里却是个腹黑的,并不像人鱼族雄性那样无限包容伴侣,管他管的严的要死。
可恶,他又没做什么,他只是防止其他人类争抢他的伴侣而已,谢时凭什么凶他。
夏天车里有些干,漂亮人鱼有些受不了,蔫嗒嗒的,口罩下的小脸憋得有些红,他烦躁地抿起唇,转头看向一边。
他觉得自己有些倒霉。
他绑定的这个人类伴侣一点都不好。
他再也不想跟谢时交配了!
路上的车不多,很快就到了综艺工作人员安排的酒店,耐心听完萧杨杂七杂八的嘱咐后,把除江斯年以外的人赶出房间,谢时在沙发上靠着眯了一会,等听到旁边窸窸窣窣的声音才掀开眼。
江斯年撑着脸趴在沙发的扶手上,脸朝着谢时相反的方向,他坐的够久了,想站起来活动一下,最好去泡泡尾巴。
谢时等江斯年转过头来才发觉他的脸有点红,可能是干着了。他去牵江斯年的手,一把拉到自己怀里,双腿岔开,坐在自己腿上:“知道错了吗?”
他伸手把扣在江斯年头上的帽子摘下来,掌心轻轻抚顺他的发丝:“出门前怎么约法三章的?”
海洋、大海的味道,清爽夹杂这一点冷薄荷香。
江斯年的脸越发红了,他轻嗅,今早被亲肿的唇轻启:“......不能变成鱼,少说话,跟紧你。”
江斯年越说越委屈,人鱼单纯,不懂得东西实在太多。浅粉色的眼眸里波光流转,下一秒就要流下泪来,脸上的红越发艳,像胭脂沁玉。
明天才拍摄,谢时现下悠闲得很,“嗯,那年年在机场的时候想干什么?”
江斯年干得难受,他想去喝水,想泡尾巴,但谢时拘着他:“是那个人类在和我在争抢你,她在跟我示威,跟我宣战!”
“你知道她不会。”
江斯年被一眼看穿,他确实知道那个人类不会真的跟自己宣战,但他就是很生气,人鱼对伴侣的占有欲很强,他不愿意谢时被觊觎。
谢时的眼神很温柔,嘴角带笑,但江斯年觉得这人笑比不笑更可怕,他有些发憷,怯怯的停下了自己的辩解,老实地被抱着往浴室方向走,“是不是该罚?”
谢时其实是不愿意拘着江斯年的,他知道人鱼形态会让江斯年更舒服,但是人类有人类社会的法则,他不敢想怀里的人鱼一但暴露会有什么后果,但他知道这个后果他一定承担不起。
浴缸的很大,足够两个成年男性施展,江斯年被身后的热量烫得有点害怕,他眼角含泪地去拉谢时:“谢......”
“嘘,不是要泡尾巴吗,变出尾巴。”
江斯年战战兢兢得变出尾巴,谢时捏了下尾鳍,江斯年呜了一声,瘫倒在谢时怀里,谢时的怀抱滚烫,他低头,一缕黑发从额角垂下来,下颌线清晰冷冽:“知道被人发现尾巴会怎么样吗?”
什么?
不就是被看到尾巴吗?
被谢时看到的时候也没怎样啊。
浴缸里的水哗啦作响,银白色的尾巴在暖光灯下的水里格外夺目,江斯年被抱着,尾巴被抚摸的刺激让他眼泪止不住地流。
呜,好刺激。
谢时伸手把额前的碎发抚上去,黑发微湿梳成背头,修长的手、流畅的手臂,像平常一样去勾江斯年的下巴,吻住,水滴到江斯年的肩窝,顺着动作汇成水流,沿着被细小鳞片覆盖的亮白胸膛滑下。
谢时看着江斯年的黑色眼眸饱含深情,声音很轻:“那些人会把这里、这里......”另一只手顺着尾巴一寸一寸地向上抚摸,“用刀子一遍遍地割开,不让它们愈合,会剖开你的身体看你肌肉的纹理,骨头的颜色......”
江斯年不知道谢时怎么了,看着隐隐癫狂的谢时,他怕得浑身细细颤抖,哽咽:“不......”
谢时捏住江斯年的脸,海洋的清爽加上薄荷香扭曲了空气:“为什么哭?”他摸了摸漂亮人鱼湿漉漉的睫毛,叹息似的,“不知道被他们喂了乱七八糟的药之后,这张脸还会不会这么漂亮。”
空气中的薄荷香越发浓了,冷而烈的味道时刻冲刷人鱼的理智。
江斯年真的害怕了,尾鳍在水中细细颤抖,他只是不懂,并不笨,他知道谢时是在保护他,珍珠在浴缸里落了一堆:“呜......对不起,不,不会变鱼了。”
谢时去吻江斯年的眼睛,轻轻地,很珍惜:“好乖。”
江斯年感觉谢时逐渐弓起身,他刚成年,有点顶不住了。
对着天花板,视线越发模糊,散发暖光的灯忽远忽近。
白色睫毛下旁的眼尾被眼泪化成的珍珠磨得通红,尾巴拧着劲地痉挛,哆嗦着哭泣。
从午后到深夜,江斯年被清理好放到床上,整条鱼缩成一团,睡着了还会偶尔抽噎。
谢时从江斯年的眼角取下一颗形状不规则的淡蓝色的半透明珍珠,轻之又轻得把人圈在怀里,他今天确实有点生气,想着给人个教训,没想到后面嗨了,没控制住。
他的手慢慢摩挲江斯年的脸,珍惜地吻在上面,薄唇微微抿起,有点心疼,有点懊恼,还有点意犹未尽。
暖黄灯光下浴缸里的身影在脑海中一闪而过,谢时闭上眼。
不能再想了。
因为突然的暴雨,节目组征得嘉宾的意见决定录制延缓一天拍摄。谢时一大早就收到消息,哄着迷迷瞪瞪的江斯年又睡了过去。
江斯年昨天累坏了,一直睡到快中午才被饿醒。
谢时早就醒了,穿着黑色睡衣倚在床头,戴金丝眼镜,手里拿着《人鱼》新改的剧本,侧着脸逆着光,英俊冷冽的轮廓清晰,是那种显而易见的帅。
这大概就是记吃不记打,昨天被弄的那么惨,江斯年睁眼第一件事就是往谢时怀里蹭,仰着头索要亲吻。
谢时放下剧本,双手亲昵地拦住怀里的青年,轻笑一声,声音轻柔,说出的话却恶劣:“屁股不疼了?”
像是终于反应过来,江斯年怂怂的把伸进谢时衣服里的手缩回来,却依依不舍地又把头往谢时怀里蹭,谢时揉了两下,沙哑叹气:“年年可别招我了。”
温存了一会,谢时下床:“点外卖,想吃什么?”
江斯年正卷被子,听这话,头从被窝里钻出来,目光蓦然亮起,他太饿了:“蟹黄包、海鲜粥、小馄饨,还想吃薄荷味的冰激凌!”
谢时这会儿心情好,江斯年说什么都依,“好。”
综艺的拍摄地是在一座滨海城市W城,这个城市三面环海,好像跳脱出了八月酷暑的控制,气候宜人,呼吸的时候都能感受到海风的清爽。
晚上谢时搂着江斯年,在灯光的阴影下看不清面容,有一下没一下地揉捏着江斯年手指间连接的薄膜,声音平静:“年年喜欢这里吗?想不想回大海?”
“可以吗?”
谢时与江斯年因为惊喜瞪大的双眼对视了一会,低头埋在江斯年的肩窝里,手臂不动声色地紧了紧,眼睫微垂,眼眸被遮住一半,看不出情绪,声音依旧淡淡的:“不可以。”
“哦。”
江斯年其实挺无所谓的,虽然他很想念大海,但是谢时没法在海里生存,回到大海就意味着要离开谢时,他离不开作为命定的伴侣。
而且......想到“离开”,心里就酸酸的。
不想离开谢时。
谢时轻吻江斯年的额头:“不会难过吗?”
江斯年对谢时的情绪很敏感,认真回答:“不会,你在这里更开心。”所以,我在这里陪你。
谢时哑然失笑:“好。”
谢时想,这世上大概没有人能逃离这样的爱,全身心的、矢志不渝的爱,哪怕是习惯克制的他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