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近夜色,岁风垂着脑袋奄奄一息。
将运舟算了算时辰,还有最后一次,十万恶鬼就会冲进境中。
眼下出去他们所在的房间有亮光以外,其余地方皆是一片漆黑,细细瞧过去还有一些薄雾在飘动。
将运舟朝亦司抬了抬手,指尖向后点了两下。
亦司立马就明白了,出了房间直直向岁风走去。
此时的岁风周身散着鬼气,幽绿的光在他周围游动。他闭着眼,轻轻咳了两下,睁开眼看到亦司站在眼前。
“被你们看出来了。”岁风道。
他笑着,上扬的嘴角使他整张脸看起来有些扭曲。原本就是被剥了皮的一张脸现下在烛光的照耀下愈发丑陋。
亦司举着灯笼站在他面前,定定的看着岁风。
她也不避讳岁风的长相,开口道:“我认识纷音。”
纷音两个字一落,岁风的心口猛地一抽,抬眼看向亦司,蠕动着嘴,许久过后才道:“你是谁。”
“你不必知道。”亦司道。
灯笼靠近岁风,脚尖落地的声音在空旷的院子显得那么响,像一道计时物件在倒数岁风的命。亦司围着岁风走了一圈,视线落在初作上面,白色丝线缠得岁风几乎不可能逃脱。
亦司用灯笼轻轻碰了下初作,还没缓过劲儿就被初作给逼的后退几步。
灯笼里的火,灭了。
整个院子陷入了半黑暗。
“亦司姑娘不必救我了……”岁风轻声道。
他知道亦司对自己没有敌意,但是岁风也知道,要是上神知道亦司存了救自己的心,必然是会责罚的。再加上切云地官的手腕,亦司不会好过。
亦司没有做有再做出什么动作,她只是重新点燃灯笼,而后举到岁风面前。
在他面前划了一道符咒,符咒骤然发亮映在岁风额上,最后隐入直至瞧不见。
没等岁风出声就感觉到脚底的地猛地抖动起来。
屋檐上的瓦片掉落地面,碎了好几个,就连灯笼都是摇摇欲坠的挂在上面。
亦司双手相叠,右手食指与中指定在岁风额前。
她道:“最后一次机会,你要把握住。”
“愚蠢!”将运舟大声喝道。试图打断亦司此刻的行动,可无奈在这幻境中亦司是主人,谁也奈何不了她。将运舟咬咬牙,把白玉甩了出去,他道:“一个个的都不省心!”
不省心的羌无可站在将运舟后面盯着亦司,目光沉沉,不知道想什么。
亦司没有回头,只是扯了初作割破自己的手指,而后将血引入初作之中。
初作一下子就松开了,乖乖回到将运舟手边。
真的是气煞将运舟,他怎么也没想到亦司会在这个时候反水,也不知道她图个什么。
没了束缚的岁风恢复了一些精力,在亦司的帮助下他开始凝神,妄图把自己最后一缕魂也投至上空。
魂魄还未出窍就感觉到强硬的一股力量压制着自己。岁风睁眼去瞧就见羌无可一手压在自己脑袋上空,而身后的亦司倒在地上。
事到如今,岁风也不可能就此放弃,他大吼一声挣开羌无可的手。身子凝于半空,直冲上空。
亦司见状,抬手给岁风输了真气,再利用符咒顺利给岁风结了结界。
力量的波动让将运舟和羌无可都有点站不稳,特别是将运舟,重伤未愈的情况下还敢动真气。
羌无可抬脚,他刚走了一步就被亦司结出的结界打的后移。
唤出苦葬剑,羌无可凌厉的眼神往岁风那边瞧去,长剑一挥,结界裂了一半,他再次挥剑,剑气划出一道声音。
苦葬,葬尽众生之苦,显尽切云之气。
第二剑即将挥下,羌无可骤然发觉脚边被她抓住,丝毫动弹不得。
他低头去瞧,是亦司。
“我只是想告诉纷音……”亦司道。她牢牢抓住羌无可衣角,抬眼看向岁风,道:“让他不要再作孽了……”
羌无可深吸一口气,他颇恨铁不成钢,朝亦司道:“你可知他还在地狱受罚,怎么可能逃出百家鬼官的追捕?!”
亦司一下子愣住了,她连羌无可的衣角都抓不稳。也就是说,有人冒充了纷音,利用自己的幻境放出十万恶鬼……
来不及了,一切都已来不及。
一声巨响过后,地上裂出一条大缝,足足有半米宽,而岁风不知所踪。
缝中那冲天的鬼气争先恐后的涌出,而后朝一处涌去。
羌无可看到亦司的双眼变得猩红,鬼气环绕在她身上,压得她喘不过气。
十万恶鬼压在身上,就是将运舟一个人也压制不住这冲天的鬼气,更何况还是一个修为不高的亦司。
风云变幻,冷气凌人,尘埃飞扬,这喜庄霎时变为鬼庄。
嘶吼声与咆哮声无比刺痛三人的耳膜。
这边将运舟刚用初作缠死了一只恶鬼,那边羌无可就被恶鬼咬住脱身不得。
三人陷入了僵局,谁也无法到达另一个人身边,只能单打独斗。
突然一道绿光打在亦司的恶鬼身上,只听到一阵哀嚎声,亦司才堪堪松口气。
而后绿光飞向将运舟那边,幻回孩童模样,一手揪起当中一只恶鬼丢在地上踩,直至将恶鬼碾碎为止。
然后再抓住将运舟的手,领着他飞向羌无可那边。
恶鬼皆不敢往将运舟这般靠近,只能眼睁睁的望着三人汇合。
羌无可抱起亦司,灵童抓着将运舟,四个人一起回了房间。
房间没有一只恶鬼敢靠近,也算是唯一一个安全的地方。
只见亦司刚踏入房间就不行了,呕出大口的黑色后晕了过去。
.
将运舟脸色很不好,望着屋外游荡的鬼魂一言不发。
良久过后,转过身看向一旁的灵童。
他问:“你怎么回来了。”
灵童给他递了杯水,回答:“亦司娘娘把我送走后,我看到奈河里的恶鬼全部冲向三生石,觉得有蹊跷就又回来了。”
“你就不怕——”
“我不怕,我本就是恶鬼,而且还是七月初七出生的,死的时候也是带了怨气,一般的恶鬼奈何不了我。”灵童说着,他走向羌无可那边,扯了扯羌无可的袖子,道:“切云大人应该明白,所谓幻境就是以执念所化,而执念必然依附在一个物件或是地方身上的。”
羌无可点点头。
他确实听过亦司说自己忘了什么东西在这个地方,单看这喜庄,太过平淡,几乎任何一家人成亲都是这样的装扮,所以执念一定不在地方上。
“打破执念,就能出去,这些恶鬼在这个地方待不下去自然会回到该回的地方。”羌无可道。
“咳咳咳……”将运舟咳了几声,手心满是血腥,他道:“若是幻境主人的执念是个人,东西该怎么寻常。”
这才说了几句话,将运舟就感觉肺要被他自己咳出来了,一股子的血腥环着鼻尖,难闻到极致。
突然,几个药丸出现在自己眼前,将运舟闭了闭眼,死也不想吃这个东西。
头顶传来羌无可的声音,“上神想活着,就得吃。”
摇了摇头,将运舟反驳,“我吃了才是要命。”
药丸并没有收回,羌无可就在将运舟身侧坐下,盯着将运舟瞧。
被瞧得有些不自在,将运舟只能抓过药丸一口吞了。
苦不拉几的玩意儿冲击着将运舟的味蕾,入嘴那一刻将运舟就后悔了,早知这样还不如多吐几口血。
“水。”羌无可道。
将运舟拿过羌无可递过来的水一口饮尽,而后才觉得胃里舒服了一些,这种舒适从胃延顺至肺,然后充满了全身血液。
不到半柱香,将运舟就感觉不到疼痛了。
他瞥眼瞧了瞧羌无可,“这药和之前吃的不一样,你哪里来的?”
“书架。”羌无可指了下房间另一侧。
不得不说这药效果好,还有些熟悉,很像将运舟小时候吃的那种药。
起身去了书架,看到书架上并没有书反而有各种奇形怪状的灯笼。
书架不放书放灯笼?
将运舟随手拿了一个灯笼细细看了看,没有任何异常。
他转身,问羌无可,“你在这拿的?”
“就这一瓶药罐子。”羌无可嗯了一声,走向将运舟,问“有问题?”
将运舟摇头,他不觉得药有问题,他觉得这个书架有问题。为什么在亦司的幻境中却出现了对自己有利的东西。
按照亦司一直说着的那位纷音来看,这房间再如何也应该有关于纷音的东西。
“纷音是谁?”将运舟道。
“纷音?我知道。”灵童扑棱着小手跑过来,笑嘻嘻地说:“那可是地府里有头有脸的人物,被关在地狱受罚足足有两千年了。”
将运舟不可一置地挑眉,和自己入白水牢的时间一致。
他又问:“是地官?”
“不是,是魔。”羌无可道。
魔这个字许久都没在将运舟的世界里出现过了,将运舟只觉得自己心口一震,而后没由来的有些恨意。
埋头去看书架,将运舟也不再问话。
指腹抚在木头上,将运舟从心里产生一股熟悉感。
而后抬眼,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只兔儿灯。
非常丑,可以说除了照亮根本找不到任何观赏性功能。
而将运舟却开口:“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