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婴孩哭声响彻,又见初作抖了抖。
将运舟手心发汗,他尝试着往前探了探,只一步便听得哭声愈发凄厉。
女子的哭喊,男人的怒吼,孩子的啼哭都在将运舟耳边回荡,像世间最毒的咒语钻进了将运舟的骨头缝中,再捏碎心上那小小尖端。
听得一声小小的破碎声,而后呼吸便开始紊乱。
将运舟现在脑子还在嗡嗡作响,偏过头去瞧其余屋子皆是相同的死法,从婴孩再至老人,无一例外。
脚步有些凌乱,将运舟径直往那屋子跑去。
他记得这户人家,是当年他下山历练时救过的那户人家,为什么会在这个地方出现?
明明救了那人,可现在重新进入自己视野……这背后之人究竟是谁?
奋力推开门,将运舟四下去瞧,他原以为见到的是比以往还要血腥的场面,但是没有……屋子里所有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平静,就连桌上的烛火都因为将运舟的到来而摇曳着。
屋子什么也没有,窗纸依旧干净,除去桌上那盏灯笼之外基本上就没有什么可以称之东西的玩意儿。
烛台上的蜡滴落,形成一条粉色柱子,一股子的熏人蜡烛气息堵住将运舟所有感官。
将运舟伸出手,指尖浮在烛火上端,想要查看一下热气。
不出所料,只有冷气。
心口跳动异常之快,将运舟深吸一口气,抬手掐灭烛火。
蜡烛伴着一缕青烟而露出黑色烧焦的引线,黑不溜秋的露出短板来。
没等将运舟再出手,一阵风袭火。
火,复而重生了。
灯笼轻飘飘的落在将运舟脚边,连带一滴蜡油一齐落下。
静,是将运舟此刻唯一的感受。
他就像着了魔一样伸出手想要拾起地上的灯笼,白色的,没有烛火的白色灯笼。
手刚触到手柄就听到身后有人喊自己。
“师尊!”
将运舟指尖一颤,那一瞬间仿佛灵魂重新回归一般,哭声叫声笑声又重新冲进他耳中,又躁又难听。
起身回头,在他面前的羌无可的动作变得缓慢无比,每一下呼吸都在随着动作而缓慢。
此时的将运舟就像是坠入海底,冰冷彻骨的触感刺激着每一寸肌肤。
也许是自己失去了一半的功力才让他察觉不到这是个圈套。
脚底凉意一直延伸至手心,而后眼前一黑,将运舟倒了下去。
他有意识,就是没什么力气。
初作钻出一个小绿点攥住自己指尖,可是力量太过薄弱还是阻止不了将运舟的下坠。
温热的触感环绕住将运舟,将运舟堪堪睁开眼,是羌无可抱住了自己。
只是现在的将运舟已经说不出一句话来,他仅能让初作微微向羌无可那边移去。
还没等将运舟缓过劲儿,耳边就听见一阵孩童的笑声,尖锐而刺耳,就像午夜后孩子在床榻边嬉戏一般。
小鬼忍受不了这种声音,呀了一声钻进初作图个痛快。
羌无可感觉到这道声音不断逼近自己和将运舟,抬头眯了眯眼就要抬手朝来源方向打过去。
“不可。”将运舟有气无力道。摇了摇头,把羌无可的手压了下去,他道:“是境。”
境立于幻境之上,不幻为实。
也就是说现在的幻境被人改变了,已经将现实融于这个境里,一旦境里的东西死去,在现实里一样会死。
而这个境就是小鬼的。
羌无可抿了抿嘴,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底却流露出几分不悦,也没和将运舟顶嘴,只是抬手给将运舟注入了一些真气。
半响过后,将运舟气色才好上一些。
心里悄悄舒了口气,他坐起身自己调息了半柱香才觉得没那么难受。
睁开眼就见羌无可望着自己,一言不发,脸色还颇为阴沉。
“你一个地官不好好捉恶鬼盯着我作甚。”将运舟悻悻道。
移开眼神,将运舟站起身顺手拿起地上那盏白灯笼就往外走。
身后传来羌无可凉凉的声音,“是上神阻我捉恶鬼。”
将运舟:……
将运舟切了一声,还嘴,“你懂个屁,本座神机妙算,算到这小鬼的前世今生。”
说完还顺手戳戳初作,等了半天都不见那小鬼出个声,将运舟只当他是被吓破了胆,闷声到了句没出息就甩了甩初作往外头走去。
初作被将运舟挽在手腕上,白丝垂在腰间一晃一晃,还有些风吹动尾梢,红色喜袍穿在身上愈发显得他眉目明艳。
他不笑,很少笑。将运舟每每笑的时候都是带有某种目的的,不是捉弄人就是嘲讽人,很少有柔柔的,淡淡笑容。
羌无可望出了神都忘了告诉将运舟方才那个小鬼是在初作里头被笑声给折磨晕了。
“切云地官不会还需本座八抬大轿请你吧?”将运舟转过身说道。
回过神的羌无可有一刻的不自然,他清了清嗓子问,“去哪?”
将运舟皱眉,一副羌无可是傻子的表情,“找小鬼的前生。”
二人踏出屋子,迎面而来的是千万户同样烛火明亮的屋子,而每个窗户上都映了相同的血迹。
无论将运舟的眼睛停在哪里,他都能看到男人挥刀的那一个动作。
“他大爷的……”将运舟闭上眼揉了揉眉心,低语道:“下三滥的手段。”
他这辈子最烦的就是一层不变,一点变化都没有,看得他眼睛都累。
就在说话间,初作甩了出去,白银丝钻了出去如同千万只触手一样伸入每个屋子里头。
一声哀嚎后,就从其中一个地方扯出一只鬼来。
那只鬼跌在地上,嘴巴被初作缠得严严实实,半个字都发不出来,连带身子一同被绑住。
将运舟这才睁开眼,垂眸瞧了眼那只鬼,叹了口气回头对羌无可说:“地府就不能贩卖人皮吗?怎么死成这种模样还敢出现在别人眼前?”
羌无可:……
羌无可道:“……会提议一下……”
在得到满意回复后,将运舟这才眼底产生一丝笑意,重新忍着恶心去看那只鬼。
鬼的脸上全是血痕,眼球还凸出来,带着污血流下,每说一句话,血就从他口中溢出。
将运舟:“……被什么东西杀的,怎么死这么惨。”
鬼阿巴阿巴半天吐不出一个字来。他泪流满面的比划着,就是想叙述什么事情。
初作的白丝都被染上血,将运舟蹙着眉伸手结印让初作回来。
霎时,初作收了长丝乖乖回到将运舟手里。
捏着初作绕手指转了一圈,将运舟这才牢牢握住初作,抬眼朝那只鬼看去。
“名字。”将运舟问他。
“灵……灵童……”灵童畏畏缩缩地回答他。
只瞧见原本还神采奕奕地一位神恍然瞳孔就失了焦。
将运舟喃喃道,“你再说一次。”
灵童咽下口中的血水,不明所以地再一次重复,“灵童。”
他若是灵童,那他初作里面收着的又是谁?他明明记得当年救下灵童时就是个半大点的孩子,怎么如今是位少年模样?!
将运舟走上前,伸手朝着灵童拂了拂便看到眼前显现出灵童生前的样子,与将运舟救他的时候一模一样。
他有前世记忆,这说明他本身就是鬼魂。
既如此,亦司又是寻了谁来做这花童……
敲敲初作试图把灵童唤出来,只瞅见初作冒了微弱的绿光后就再也没有反应。
而后抬眼,骤然瞥见灵童朝自己笑,脸上血污愈发浓烈,眼球掉在地上混着血水往将运舟这边跳过来。
灵童笑嘻嘻地问,“新娘娘在找我吗?”
就在将运舟与羌无可的面前,灵童幻回一开始的孩童模样。
眼球还在不断跳动,带着腥臭味。
将运舟眯起眼正准备唤初作出去就见羌无可挡在自己身前,抬脚一踩就看到血刺呼啦尽数朝四周爆开,并带着一股子的焦味。
“啊——!!!”灵童感受到灼烧连喊声都是哑然,他捂着眼睛硬是不敢触碰眼部周围。直到疼得受不了才跪在地上哭着喊将运舟,“小鬼知错……小鬼知错!新娘娘仁慈,放过小鬼吧!”
仁慈?和恶神讲仁慈才是撞了鬼了。
将运舟这些年来待在白水牢里思虑了许久,性子磨得平滑许多,若是当年,现下这灵童就被将运舟撕成了两半。
将运舟抬脚,压在灵童的膝盖上,一点一点碾了下去,还颇有兴致的捻了捻灵童脸上的血迹。
他道:“小鬼,你在装神弄鬼前想过我们是谁吗?”
回答他的只有无尽的哭声。
被哭烦了的将运舟眯起眼使了点劲儿,愈发压得重,势必要将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在灵童身上。
“别装灵童,你根本就不是!”将运舟厉声喝道。
而后揪起假灵童的后领子,一甩,一只手就把灵童连人带脑袋压在了地上。
将运舟半跪在假灵童身边,恶狠狠地道:“再不说你就等着被我丢去奈河喂恶鬼去!”
听罢,假灵童也不装了,奋力就要起身逃跑。
但是无奈将运舟力气大的离谱,单手扼住后脖压得假灵童毫无还手之力。
假灵童咬紧牙关双手撑地膝盖也用着力就是想逃掉将运舟的禁锢。可谁知将运舟就是个不服输的神,手肘用力捶在假灵童背上,再反手扣住他脑袋,唤了初作直接卸掉假灵童的两条胳膊。
一时间,胳膊飞出好些距离,血溅在将运舟红色喜袍上,他也不曾眨上一下眼睛。
假灵童的身子愈发透明,近乎瞧不见,气息也弱了许多。
将运舟叹气蹙眉,一掌朝假灵童脑袋拍了下去。
“别在我面前装柔弱。”
假灵童:……
正在收拾残局的羌无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