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辈子将运舟就没讨厌过什么东西,但唯独槐花。
因为羌无可自小到大就被认定是煞气极重之人,有传言说羌无可就是一个群蚁附槐的恶鬼。时间一久,将运舟看着槐花就不顺眼。
孩童一张小脸煞白,嘴角和眼角都有血迹,一听将运舟要把他丢去喂恶鬼,着急得血泪都从眼睛里跑出来了。
他奋力与将运舟对打,无奈人小胳膊短,只要将运舟伸直手,那小孩基本就没有还击的余地。
“新娘娘,熊呜呜,新郎新娘不和睦!”
将运舟嗤笑,他叉着腰对那小鬼说道:“托你的福,确实不和睦。所以我现在生气了,得吃一个小孩压压惊。”
“新娘娘,心狠狠,新郎新娘不相横!”
“嗯……”将运舟点点头,腾出的另一只手还有空掏掏耳朵,上下打量了一下这只小鬼,用十分平淡的语气说道:“一口一个小孩。”
那小鬼不干了,立马哭得更凶,他咧起难看的血嘴就要张口说话。
“新娘娘——”
“说人话。”将运舟拖长声音威胁他。
小鬼挣扎了几秒,抽噎几声,还是妥协了。
“新娘娘好凶……”
将运舟挑眉,不得了,如今鬼界的人都敢当着自己的面说自己凶了。
唤了初作绑住小鬼,将运舟自顾坐在凳子上剥花生吃。
他问:“何年何月死的?”
小鬼坐在地上,闷声闷气的回答:“不知。”
“怎么出现在这儿的?”将运舟又丢了一颗花生进嘴里。
抬眼看向低头的小鬼,见他抿着一张小嘴什么也不说,那模样还真有些像当年的羌无可。
暗暗叹口气,将运舟又问:“你唤什么?”
小鬼这才开口,“奈河鬼。”
闻言,将运舟眉尾一挑,饶有趣味般重复了一遍,“奈河里头的鬼……”
小孩缩着脖子,畏畏缩缩地抬眼看向将运舟,他道:“亦司娘娘说我生来便是奈河里头的东西,无名无姓的,便替我取了奈河鬼这个名字。”
在听见小鬼说亦司的时候,将运舟的心口猛地落了一空,说得他自脚底开始生出冷意来,连带呼吸都细不可闻。
亦司……怎么会和幻境扯上关系……难不成,亦司和地府勾结?
“亦司娘娘?”将运舟坐直身子,眯眼道,“还知道什么,说!”
将运舟的语气太过严厉,小鬼惊觉自己漏嘴说出了亦司立马噤声不语,任凭将运舟再怎么绕着弯说都不再开口。
将运舟向来没什么好脾气待人,问了小鬼好几遍都无果后,站起来就要往外走,恶狠狠地丢下一句,“既然如此,我就把你的亦司娘娘一同捉来给你做个伴!”
说着就要往外疾步走去。
“新娘娘……新娘娘——”小鬼急了,他立马抱住将运舟的大腿,哭喊道:“亦司娘娘说让我做花童待新娘娘成了亲就带我投胎。亦司娘娘人很好的,求新娘娘开恩呜呜呜——”
将运舟的脚步因着软软身子半点动弹不得,他偏头去看小鬼,瞧他哭得真切伤心,一时间想起当年羌无可的倔强模样。
半响无言。
将运舟自然知道亦司的性子好坏。亦司是在他身边长大的,不会坏到哪里去,只是他不懂,亦司为什么会和地府搭上关系,又何故把自己和羌无可困在此处,究竟是借了谁的东风亦是走了偏路。
偏身睨着那小孩,语气冷得出奇,“抬起头。”
小鬼应声抬头,一脸的惊慌恐惧。
将运舟蹲下同他齐平,他问道:“在奈河里多久了?”
“自出生便在了。”小鬼忍着哭腔回答他。过了一会儿,他又紧紧攥住将运舟的衣袍,蹂躏一番后又堪堪松开,“新娘娘莫要怪罪亦司娘娘。”
瞅了眼身上那处皱不拉几的模样,将运舟半句话都不想说,他唤出初作,白丝扫过小鬼的惨白脸,再包住全身,最终收入初作里。
将运舟道:“待我出去后再同你和亦司算账。”
他刚要转身踏出房门就见初作颤了颤,小鬼在里头急切道:“新娘娘莫要出去——”
“吱呀”一声,门应声而开。
将运舟定眼去瞧,看到羌无可提着一把长剑,风尘仆仆,脸颊上还带了点血痕。
羌无可踏入房内,拉过将运舟手臂就要往外走。
长剑上的血滴在地面,黏黏糊糊地聚成一团。
“此处有诈,速走。”
“羌无可?”将运舟脑子发蒙,不是这人怎么这么巧就出现在这里了,而且外头是有凶猛恶鬼吗?把堂堂一个切云地官打得这么狼狈。顿了顿,他问出声,“这么着急是赶着投胎?”
只听到初作里面的小鬼噗嗤一下笑出声了。
垂眸扫过一眼,将运舟清了清嗓子,道:“我的意思是说,暂时这里是安全的。”
羌无可眼中闪过一丝迫切而后被自己强压下去,他朝外头试探性的探了一脚。
将运舟手往回一拽,强硬拉了羌无可回去。
眨了眨眼,将运舟道:“你受伤了,把苦葬剑给我,我打头阵。”
门还没得及关上,寂静如常,甚至还能听到几声蝉鸣。
羌无可思量几下还是把苦葬剑递了过去,将运舟接过手,朝门口走去,他能感觉到羌无可跟在自己身后。
转身,挥剑,苦葬剑笔直刺向羌无可。腹部被刺穿,血溅了将运舟一身,使喜袍更加艳丽。
就连脸上都散落着滴滴点点血迹。
一双眸子猩红,这样的动作使将运舟看起来残暴无比。
他趁羌无可还没反应过来便连人带身子一齐捅至床榻,咬牙推剑,一声难听至极的割裂,剑被牢牢刺进了木头。
羌无可一脸惊讶,张了张嘴根本说不出话,血不停从唇间吐出,一如前世的将运舟一样。
“小鬼,见过神杀鬼没有?”将运舟难得有闲心问人。
初作里的小屁孩哪里见过这种场面,哆哆嗦嗦地道了句,“新娘娘很凶残……”
凶残?倒是蛮贴切的。将运舟蹲下,用手捏住羌无可下巴,左右看了几眼。
一边啧声一边点评,“一点都不像。”
音落,手边燃起一簇火,火势变大涌向“羌无可”头顶,只需眨个几次眼,那人就化为一滩血水。
这股子腥臭味萦绕鼻间,将运舟蹙眉起身。
“新娘娘把假的新郎杀了?”小鬼愣神望着那滩血水,硬是没敢说出弑夫二字。
“才刚刚开始。”将运舟道。
走出房门,将运舟一身艳丽红袍随风而动。
手边的初作不断扩长,就像长了手似的不断探入房中,而后只听得一声轰隆,房子塌了大半。
将运舟也是从方才那个假羌无可身上发觉出来,这是一个假的结界,否则不会一直让自己和他走。
并且将运舟敢肯定,这个结界一定是亦司所造,毕竟她总是喜欢从结界中心造的精致却不加防护。
收回初作,眼前房子应声倒塌,结界算是正式破了。
“小鬼,你是不是想说这是亦司造的——”
“上神。”
将运舟顺着声音看过去,只见羌无可朝自己走来,有些慌乱还有那么一丝急切。
从脚尖向上看,直至紧绷的下颚线还有紧抿的双唇。
将运舟忽而笑了,他道:“这才是真的。”
从初作里钻出一小点绿光,直直飞向羌无可那边,停留片刻后落在肩头。
小鬼奶呼呼的声音从中传出,“确是真的新郎。”
被一神一鬼说了个遍的羌无可满眼狐疑,他也不知道在这个地方走了多久,只知道自从将运舟走后,这府邸变得更加阴沉。他走了许久都没有走出这个地方,每每都会从房门绕过去,重新回到大堂。
愈发觉得此事不简单。
羌无可拽过将运舟手腕,往外走去,他道:“上神结交朋友也要多留一个心眼,这地府向来藏污纳垢,说不定就是奸人所化。”
不知道哪里来的那么大怨气,将运舟就奇了怪了,这人莫非真把身份摆在了家眷身上?!
“你便是奸人,我自是要与你远离。”将运舟白眼一番,讽刺道。
脚步骤然停住,羌无可目光定定与将运舟对视许久,眼中的情绪复杂,最终只化为淡淡一句罢了。
莫名其妙。
将运舟越想火气越大,真是脑子进水了才会选择故技重施同羌无可成亲。
袖子连带初作拂尘一同甩至腰后,头也不回地踏出府邸。
此刻府邸外头一片寂静,就好像方才根本没有听到房子倒塌的声音。
静到出奇,甚至能听见风在耳边呼啸的声音。
抬头,借着月光看到缓缓飘动的云。
太静了,静到心头不安。
将运舟走到一间屋子前,抬头见屋檐上挂了一盏白灯笼,他取下捏在手里。
凡人有个习惯,提了带火星的灯笼是找人,提着无灯的白灯笼就是招魂。
灯蓦然骤亮,映着将运舟一双眸子明亮。
街道旁的房屋就在这一个瞬间忽然热闹起来。
哭声笑声喊声尖叫声,都在这一条街上出现了,响彻云霄,震破心扉。
一条街道上都充斥着血腥味儿。熏得人作呕。
将运舟转过身,只见最近的房屋中映照了看到大片的血溅到窗纸上,触目惊心。
他倒吸一口凉气,为什么……这个场景是他曾经经历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