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逍顶着凌默行这张价值连城的脸，坐上了公司的夜班车，免费的。
王师傅疑惑地看了他一眼，虽然管理层高高在上，平常接触不到，但是他见过雷厉风行的凌总进出公司，身前身后总跟着一帮商务人士。
他今天怎么来乘班车？
“凌…凌总好。”
这凌默行平常是多凶残啊，公司从上到下没一个敢和他平视说话的，一点也不懂得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的道理。
俞逍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眼神，让他别紧张：“低碳出行，保护环境嘛。”
啊，原来凌总下了班还挺亲切的，一点架子也没有，之前是误会他了，王师傅把眼睛转了回去，热情高昂地发动班车：“嗯嗯，领导说的对，人人有责！”
时间太晚，班车上就俞逍一个乘客，他坐在最前排，翘着个吊儿郎当的二郎腿，和司机师傅有一下没一下地唠着。
“我那儿子非要辞掉银行里的工作，说太没有挑战性，跑去自己创业，现在是咸菜馒头有苦说不出，你说他好好捧着金碗饭，偏偏弄这一出，唉，遭罪啊。”
“王师傅您儿子结婚没呐。”
“结啦结啦，孙女都两岁啦，小凌总你也好大不了了，啥时候准备结婚啊？”
俞逍这才意识到自己是凌默行：“额…工作忙啊，天天陪客户签文件的，没时间结。”
热心市民王师傅：“那可不行的，我有个侄女蛮不错的，在当公务员，哪天介绍你们认识一下吧，她和你一样健谈，年纪也和你差不多，我看你们很合适。”
“噗，”俞逍万万没想到还有这一出，急忙乱编，“不用了师傅，我有对象啦。”
“那太可惜了，”王师傅相亲不成又催婚，“既然已经有对象了，就趁早把婚结了吧，早点结婚也能早点生孩子呀。”
俞逍很早就能在中老年朋友中游刃有余，笑嘻嘻地糊弄他：“好的王师傅，到时候给你吃喜糖。”
王师傅乐开了花：“好叻，等会儿到了目的地，我给你看一下我大胖孙女的照片，跟肉团子似的，可好玩了。”
“哎凌总你住在班车的沿线上？之前怎么没见过你呀？”
俞逍：“不……我那个，我去我对象家。”
王师傅很懂地笑了笑：“果然是年轻人啊。”
车到小区门口了，王师傅没急着走，看见凌总被门卫拦住质问，摁下车窗朝保安喊了声：“他去对象家，让他进去吧。”
俞逍满额头黑线，只好笑着说：“嗯嗯，对啊，12幢603，我对象。”
保安放行：“行吧，你进去吧。”
俞逍走远后，保安跌跌撞撞地从保安室蹦出来，搜寻俞逍远去的背影，可哪里还找得到。系统里显示这户租客是个男的啊……唉，现在的年轻人真会玩。
保安心情复杂地坐回了原处。
这天晚上，俞逍不知是还没有睡意还是其他什么原因，追光了收藏的一本电视剧，磨磨蹭蹭到深夜才准备去洗澡。
在为和前男友互换身体这破事匪夷所思之外，俞逍还觉得有些别扭，他和现在这副身体磨合得并不熟悉，总是有些不顺的地方。
凌默行的个子比他高一些，平常他的视线在衣柜的第四层平面，现在凭空高出一层，能看见衣柜最高层上细小的灰尘。
虽说高度也并不夸张，可总有一种自己穿了增高鞋的错觉。
俞逍做好了冲澡的各种准备，人却迟迟没进去，他站在镜子前，手指有些迟疑地放在衬衫最上面的扣子上。
镜子里显现出的画面太怪异了，像是要给别人扒衣服。要不别脱了……可是没人会穿着衣服洗澡吧。
脱不得穿不得，俞逍的羞耻心疯狂咆哮。
他按住不停跳动的心脏，给自己做心理建设，凌默行早就和他没那种关系了，这么紧张干什么？就当在澡堂里看见了别人的身体，有什么要紧的。
虽然这么想，可真当他把身上的衣服全脱去时，还是难堪得不知道把眼睛放哪。
凌默行的身材无疑很好，匀称的肌肉，流畅的线条，没有一丝多余的赘肉，浑身上下无不展示着年轻人的张力。
光是透过手指缝瞄一眼，俞逍就要流鼻血，他颤抖地解开腰间皮带，把裤子褪下。
俞逍的心率飙升至这辈子最高点，迟迟无法平复，几乎是裤子当落地的同时，他飞速拿过一旁的手机解了锁，欲盖弥彰地打开搜索引擎，试图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他在网站上发求助贴：“和前男友灵魂互穿了怎么办？救救我！急，在线等！”
发完后，目光在天花板上四处乱飘。
这个问题很快引起了网友们的关注，回贴一层又一层。
“灵魂互穿？我还重生买了二环内的房子和茅台股票走上人生巅峰了呢。”
“那可要小心点了……小心这种博人眼球的内容被管理员删帖禁言哈哈哈哈。”
“我与楼主有相似的经历，前些日子阴雨绵绵，久不见天光，在一个夜凉如水的晚上，我发现我家阳台没关紧，关的时候不小心夹到了我的脑袋，就在这时！我和阳台上的旺财互换了灵魂，现在只能吃着狗粮用狗爪子艰难地打字，汪汪汪！”
这都什么玩意儿？没一个靠谱的，俞逍恼怒地往后翻了几页，画风一个比一个怪异。
“还等什么？赶紧来一发先！”
俞逍把手机放下，想冷静冷静，那句“来一发”魔性地萦绕耳畔，挥之不去。
来什么来！
他上战场似的打开了花洒，走进淋浴间，口中不断念着“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半眯着眼睛让他良心好受许多。
胡乱挤了些沐浴露在身上，揉出绵密的泡沫遮挡视线，涂抹过程中瞥见凌默行的胳膊上有一处纹身。
胳膊应该不算敏感地带吧，俞逍把眼睛睁大了一点，那处纹身在右手小臂的外侧，竟然是……牙印的形状。
牙印整齐，该留白的地方留白，纹得居然有些现代化的艺术感。俞逍微怔，眼神闪烁了几下，他认得这个，因为就是他咬的。
据说那个牙印咬得狠，三天才消下去，当时肯定很疼吧。
靠，他在想什么？为那个渣男心疼？
不值得，完全不值得。这个纹身不过是渣男卖惨的把戏罢了。
俞逍置气地使劲儿搓了几下，就是搓不掉。
相较于俞逍的眯眼洗澡法，凌默行那边理所当然多了。
没把俞逍的警告听进去，一点遮遮掩掩的意思都没有，凌默行正大光明地把俞逍全身上下看了个遍……不过有良心地留了条底裤。
从青年人略显单薄的胸膛到泛红的脚趾尖，一览无余。那是他这么多年来朝思暮想的人，怎么看都不够。
最后凌默行的目光同样落在了俞逍的手臂上，那里有道长长的伤疤。
水流顺着手臂往下流，伤疤早已平整无恙，但男孩子总是不注意护理，没涂祛疤膏，所以在灯光下有些明显。
凌默行抚过这条伤疤，像是要把它消除，想让鲜血淋漓的伤不曾有过，可是发生过的总是改变不了。
凌默行心想，现在是非法占有这具身体，可早晚他都会把人再哄回来。
星期六早上八点。
凌默行从公司出发，提早到了俞逍的兼职地点。
是家综合性大型商场，凌默行原本以为俞逍的兼职是当当收银员之类的，直到他站在了圆智幼儿教育机构的门外。
他看着海报上的卡通印花和牵着家长手叽叽喳喳跑出来的孩子，眼皮跳了跳。
俞逍怎么会来这种地方找兼职？不嫌聒噪么？
很快就和胡老板接上了头，他交给凌默行一沓子传单以及气球、打气筒：“小俞啊，没想到你外形这么出众，真不错，肯定能吸引不少客户。”
“需要我做什么。”
胡老板心想，这人怎么和简历上形容的不太一样啊，简历上说热情似火、外向活泼，喜欢与孩子们相处，见了真人怎么觉得是骗人的。
兴许对孩子们没这么冷漠吧。
“商场二楼大厅边上有我们机构的推荐摊位，你看见带小孩的家长就把这单子发给他们，介绍一下我们机构，英语教学、逻辑思维、钢琴绘画……我们这都有，这工作表上写得很清楚，你先熟悉一下。”
凌默行：“……”
“填写联系方式的家长送他们孩子一个气球，给他们唱唱歌，哄哄孩子，打气筒会用吧？”
胡老板从袋子里取出一套黄不拉几又毛茸茸的衣服：“还有这套衣服，等会儿换上。”
凌默行：“这什么？”
看样子也不像什么正经衣服，一定要穿么。
“就是你之前一直有些抗拒，昨天才想明白，答应要穿的。”
昨天？
……凌默行好像明白了什么。
“九点钟商城就开门了，加油小伙子。”胡老板拍拍他的肩膀，转身走了。
俞逍坐在商场二楼大厅对面的肯德基里，点了份鸡米花加一杯牛奶，看好戏绝配。
他要了两包糖，全部撒进牛奶里，悠闲地用吸管搅拌均匀。
俞逍的视线越过人来人往，落在了“自己”身上。
打扮成皮卡丘的“自己”身上。那是套连体衣，连手上都裹着厚厚的手套，整个一人形皮卡丘。
凌默行正冷着脸低头给气球打气，一个只到他膝盖高的小屁孩兴致勃勃地看着气球越来越大。
凌默行几乎不找家长推销这家机构，孩子们都是看见有免费气球拿，自己主动凑过来的。
一个来了，就引来一圈，凌默行很快被一群吵闹的小孩包围在中间。
“我先来的！你排队！”
“你胡说，明明是我先来的！你插队干什么？”
“你怎么这么不讲道理？我要去叫我的爸爸。爸爸！过来！”
“哼，有什么了不起的，我也叫我奶奶过来！”
“砰”的一声，凌默行手里的气球炸了。
这动静把所有小孩吓了一跳，鸦雀无声。
他们见这皮卡丘哥哥的脸色差到不行：“你们两个，到队伍最后去。都给我好好排队，不然谁都别想要了。”
肯德基里的俞逍差点笑翻了。
可好笑的是，那位脸冰到极致的大总裁，头上还顶着两根可爱的耳朵。
如果是凌默行自己的身体就完美了，他的表情一定更加精彩纷呈，俞逍有点小遗憾。
凌默行说完，没有小孩敢推搡了，乖乖地将队伍排成笔直的一条。
俞逍抓起一块鸡，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凌默行加小孩，奇妙的搭配。
十分钟后，手机响了一声，是凌默行发的消息：“你干一天多少钱？”
俞逍：一百二。
下一秒，俞逍收到一笔转账，二百五。
凌默行边收拾破了的气球渣渣边发语音：“两天的钱都在这里，十块钱凑个整白送。”
骂谁二百五呢？
俞逍见他要走，立马回复：你不会是不想干了吧？我费尽千辛万苦找到的兼职，可不是只干一天两天，你体谅一下劳动人民的艰辛行不行？
凌默行正要回：你打算干多久？我给你发工资，反正我是不准备干……
“俞逍哥哥！”
凌默行话还没说完，一个扎着冲天辫的小女孩朝他扑来，约莫四五岁，一下抱住了他的大腿。凌默行被她撞得晃了晃身子。
哪来的小孩？俞逍亲戚？
“悦悦，别叫他哥哥了，叫他叔叔。”
刘凯背着个粉红色小书包慢吞吞走过来：“你小子挺有闲情逸致啊，原来你说的兼职就在这儿？来来来，快给悦悦打两个气球，单子我就不填了，电影要开场了。”
居然在这儿遇到了刘凯。
悦悦古灵精怪地改口：“俞逍叔叔，你是皮卡丘哈哈哈哈哈哈。”
凌默行：“……”
他直接把整包气球都给了刘悦。
俞逍没想到今天刘凯带着悦悦出来逛街，还把“自己”逮了个现行。
“你紧张什么，这年头赚钱都不容易，我又不会嘲笑你这兼职不高级。要是我有空，也去商场里扮皮卡丘。”刘凯见俞逍没什么表情，以为他觉得这份工作丢人，赶紧宽慰他。
“俞逍叔叔，你那个帽子能不能给我呀？”悦悦瞪着圆圆的眼睛，天真烂漫的。
再好不过，凌默行立即把两根天线一般杵着的帽子戴在了悦悦头上。
像甩了什么负担。
“不说了，我们走了，电影快开始了。”
悦悦挥了挥手，奶声奶气地说：“俞逍叔叔拜拜～”
凌默行：“嗯。”
“爸爸，今天俞逍哥哥都不理我，他是不是不喜欢悦悦了。”刘悦嘟着嘴，有些伤心。
刘凯牵着他的手往肯德基走：“怎么会呢，他就是今天脑子有坑，悦悦别伤心，爸爸给你买个冰淇淋吃，别告诉妈妈。”
刘悦喜笑颜开：“好哒！”
此时俞逍想离开肯德基已经来不及了，眼睁睁地看着刘凯牵着女儿朝他这儿走来，他把衣领拉起来，只想往宽大的短袖衣领里钻。
“爸爸我要草莓味的。”
“行，也给爸爸吃一口。”
没看见我，没看见我，俞逍暗自祈祷，偏头看向店外。
结果刘凯路过两座中间时，肥硕的屁股撞到了俞逍的桌边，把他加了两袋糖的牛奶弄洒了。
俞逍：操。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咦？凌总，您怎么……噢——咳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