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瑜跟着叶瑾走进雅间,容珏连忙放下手中的鸡腿跟他打招呼,容珏长着一张乖巧的娃娃脸,笑起来会露出两颗可爱的虎牙,叶瑜看见他的笑容,方才被人调/戏的郁闷一下子消散许多。
他虽然记仇,但不会故意跟自己过不去,他转眼将之前不愉快的经历抛诸脑后,走到容珏身边入座。
醉仙居的卖点一是古色古香的装修风格,二是H国的传统美食。叶瑜看着八仙桌上琳琅满目的玉盘珍羞,肚子配合地叫起来,他拣一块小巧玲珑的红豆糕扔进嘴里,一层一层的红豆颗粒包裹着洁白的糯米,蔓延舌尖的双重甜味让叶瑜忍不住想再吃一块。
“别吃那么多甜点。”叶瑾适时地阻止叶瑜伸向下一块红豆糕的手,他盛半碗米饭放到叶瑜面前,“先吃点主食。”
叶瑜听话地扒拉几口米饭,醉仙居煮饭的米是新米,米粒颗颗饱满,嚼在嘴里可以尝到大米独特的香味。
“容泽哥怎么没来?”叶瑜突然问道。
“我哥回公司啦,好像是要开什么临时会议,还托我跟你说声对不起。”容珏自然地搭住叶瑜的肩膀,叶瑜不喜欢和别人肢体接触,他的身子不自在地抖两下,深吸一口气任容珏继续搂着。
他听容珏里喋喋不休说道:“先不提他,恭喜你被L大录取,以后我们就是校友啦。糖糖你别用这种怀疑的眼神看我,我没走后门,你还不相信我的实力嘛。”
“我相信你。”叶瑜拍拍容珏的脑袋,得到安抚的容珏立马欢呼一声,清秀的脸蛋再看不见方才的委屈巴巴,叶瑜感叹他的变脸绝技,笑着让他从自己身上下来。
“你们虽然专业不一样,开学以后还是得互相照应。”叶瑾插嘴道,“省得我和容泽成天为你俩提心吊胆。”
“嗯嗯。”叶瑜和容珏点头如捣蒜。
吃完晚饭,叶瑾准备带两个弟弟回家。叶瑜甫一踏出雅间,隐约听见拐角处的包厢传出模糊不清的争吵声,与其说是争吵,倒不如称作是一个人的独角戏。
叶瑜不想凑热闹,但容珏是个热衷吃瓜的冲浪少年,他连拖带拽地拉着叶瑜接近事发地,耳朵刚贴上雅间的门,衣服后边的领子就被眉头紧锁的叶瑾揪住。容珏转头看见叶瑾黑着一张脸,吓得一个哆嗦,再不敢吵着嚷着想吃瓜,老老实实地抓着叶瑜的手跟在叶瑾后头往外走。
他们走后没多久,一个梳着三七分发型的青年走过来敲响这个雅间的门,房间里的争吵声戛然而止。
门从里打开,陆骁看着肤色白皙的少年红着眼眶冲出来,他本想拦住对方,却被一把推开。他揉着撞得生疼的胳膊,倚着门框朝里头专心致志批阅文件的傅少霆打趣道:“他可是那群老头子给你挑选的未婚夫,你这么不给面子,也不怕他回去给你穿小鞋。”
傅少霆冷漠地瞥他一眼:“我不认识他,也没有未婚夫。”
短短十一个字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陆骁早已习惯傅少霆冷漠的态度:“让我说,你当初就不该放过他们,免得他们这会儿都摆不清自己的位置,还把你当成从前那个任人欺负的小孩。”
“我自有分寸。”傅少霆浑身散发出凛冽的气场,黑色的瞳孔笼罩一层阴翳,他合上文件,钢笔同笔帽契合的刹那发出清脆的响声,他说话的声音不怒自威,“他们总会认清自己的位置。”
“但愿如此。”陆骁不可置否地耸耸肩,“接下来回公司吗?”
“不急。”骨节分明的手敲敲檀木材质的八仙桌,一缕药香缠绕指尖,傅少霆心思一动,“你先帮我查个人吧。”
“行。”陆骁腹诽这人想起一出是一出,“叫什么名字?”
“我不知道。”
***
自从和容珏见过面,叶瑜的暑假生活一下子变得热闹起来,“人来疯”的容珏几乎带着他逛遍A城的每一个角落,今天去游乐园,明天去海洋馆,每天的花样都不一样。
叶瑜不讨厌这种惬意的生活,但九月一号如约而至。
开学的前一晚,叶瑜捧着一杯冰可乐坐在阳台的躺椅上,尚未完全融化的碎冰块相互碰得叮当作响,他一边跟容珏发微信,一边俯瞰别墅区的主干道,凉爽的夜风吹拂额前的碎发,叶瑜难得一见的异色眼睛里缀满盛夏的星光。
A城作为国际性大都市,夜晚仍旧灯火通明,坐落郊区的叶家别墅仿佛是这座快节奏城市里的异类,悠闲而宁静。叶瑜听着远方时不时传来的尖锐的汽车鸣笛声,整个人显得十分平静。
叶瑾的出现拉回叶瑜逐渐飘远的思绪,他拉着一个小型行李箱走进房间:“糖糖,行李箱整理好啦,你看看还缺什么东西?”
叶瑜打开行李箱,里面的东西应有尽有,他仔仔细细检查完每一样物品,站起来给叶瑾一个大大的拥抱。
“谢谢哥哥。”
叶瑾欣慰地拍拍他的背:“真想谢我的话,就在学校里乖一点。”
“我保证不会给你惹麻烦。”叶瑜竖起三根手指起誓。
“那就好。”交待完事情的叶瑾看一眼手表,正好二十二点整,“时候不早,你快休息吧。”
叶瑜乖巧地点头:“哥哥晚安。”
他在叶瑾的催促下脱掉毛茸茸的拖鞋上床睡觉,“啪嗒”的关灯声后,他听见叶瑾说:“晚安。”
翌日。
叶瑜低调地没有让叶瑾直接载他进学校,反而在距离学校最近的一个十字路口劝叶瑾放他下车,接着闲庭信步跟着三三两两返校的学生走向L大的正门。
踏进正门,迎接叶瑜的是摆在主干道两侧的易拉宝,最前面的展示架写着“欢迎傅氏集团董事长傅少霆莅临本校演讲”,底下是傅少霆的个人简介和近期接受媒体采访的照片。
叶瑜盯一会儿照片,总觉得在哪见过这张脸,但他打定主意和傅少霆桥归桥,路归路,就没有细想。
叶瑜顶着大太阳沿指示牌慢腾腾地走向经管院的学生公寓,期间走过来好几位师兄师姐想帮他拿行李箱,都被他婉言谢绝。栖息梧桐树的夏蝉“知了知了”地叫,叶瑜掏出手帕擦拭额角渗出的汗,原主的这具身体实在畏热,他苦恼地躲进树荫底下,思索该如何熬过一个月之后的军/训。
他赶在十点之前踏进学生公寓,和蔼可亲的宿管老大爷笑呵呵地递给他宿舍钥匙,问他要不要自己帮忙,叶瑜当然想都不想地拒绝,拎着行李箱蹭蹭地往3楼走。
叶瑜掏出钥匙开宿舍的门,推开门,他看见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的背影。叶瑜以为对方是自己的室友,主动打招呼道:“你好。”
男人闻言转过身,叶瑜看清他的脸,愣是憋回自我介绍的话,生硬地说道:“……不好意思打扰了。”说罢,叶瑜利落地关门落锁,倘若他没有认错,这个男人长得跟校门口易拉宝上展示的傅少霆的照片一模一样,非要说区别的话,就是真人比照片的气场更加强大,一双墨色的眼睛更是锐利逼人。
可傅少霆为什么会在这里?
一定是他打开门的方式不对。
叶瑜深呼吸几口平复杂乱无章的心情,他重新打开房门,但宿舍还是那个宿舍,人还是那个人。
傅少霆哭笑不得地看着他走进走出,以为叶瑜是认出他,才会做出这么幼稚的举动。醉仙居一别,他一直记着叶瑜,记得的理由不是俗套的一见钟情,而是单纯地喜欢他的脸。
自二十岁那年接管至死不僵的傅家,为让其重回顶流世家的行列,傅少霆几乎每时每刻都得和吃人不吐骨头的竞争对手虚与委蛇。无数人陷入欲/望的泥潭,任凭肮脏的淤泥一点一点入侵清明的双眼,傅少霆也差点深陷其中,没有人不会贪恋权与势,站在越高位置的人越无法轻易填补内心的空虚,短暂的满足过后是无穷无尽的孤独和茫然。
他踩着仇人的血与肉向上爬,万里夜空中却没有一颗属于他的星星。星星是美好的代名词,在那些或痛苦或绝望的岁月中,他一直期待着拥有自己的星星,那是悬而未决的少年意气,那是孤注一掷的勇气之源,那是纯粹,那是救赎。
这些年来,这个心愿潜移默化地变成一份执念,傅少霆疯狂地搜集世人赞不绝口的美好事物,他用名画和宝石填满偌大的储物间,典雅纯正的艺术同堆积如山的财富泾渭分明,又不得不和谐地共存囚笼。
最后是陆骁发觉他紊乱的精神状态,强硬地绑着他去看心理医生,他才没有与黑暗共沉沦。但在见到叶瑜之后,傅少霆意识到自己根本没有痊愈,偏执的因子只是暂时地蛰伏在内心深处,它自始至终都在等待卷土重来的机会。
他想,叶瑜或许是他追求已久的那颗星星。
他想和叶瑜做朋友。
他想让叶瑜成为拯救自己的浮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