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亦清死了。
当身处神族开启的弑杀结界中,满眼愤恨仰望着不可一世的神武天尊时,他才真切体会到平时人们所言非虚,这个衍胤不仅冷血无情,根骨修为更属仙界之巅。
这场轰动四海八荒的魔神大战,从仙界敲锣打鼓的宣战开始,到魔族被荡尽,最后以男魔头惨死告终。
不知是哪里来的光影层层叠叠,叶亦清颓然倒下,外袍纷飞,遮不住的他劲瘦的腰肢。
衍胤浮在空中面无表情的看着被众人桎梏的魔族首领,男人脸色惨白,带着一身血气躺下,如同神域贫瘠土壤中,那即将被其他花朵蚕食殆尽的拒霜,本纯洁美丽,此刻却花残叶落。
瞧了片刻,突然他手指一抬,一抹红光直冲而下。
叶亦清仰面倒在馥郁柔软的草地上,缓缓抬起头同衍胤对视,表情狰狞可怖,目光狠戾决然,脸上燃烧着他刚洒下的神族圣火,就算如此,这魔头依旧如生前美得惊人。
此刻的叶亦清心里并无多少悔恨,只是还有一抹遗憾未曾了结。
这一辈子,叱咤风云,坏事干尽,活的极其放肆,不仅在仙魔两界臭名昭著,还一手创立了与正道背道而驰的邪道门派霜戮门,在人间界更是肆意妄为了许多年。
能惊动高高在上的神族,死在那个只存活于传说中的人手里倒也无憾,唯一不甘便是这世间无人为他立传,无人给他立碑罢了。
圣火越燃越旺,很快吞噬了这个在三界驰骋多年的男人,铺天盖地的艳红火光是叶亦清生前看过的最后场景。
……
“礼成,新郎官已宽衣,将新娘送入洞房!”
“得令,扶头,抬身,将新娘送入洞房!”
话落,叶亦清感觉身体悬空,头,四肢,乃至后背被无数只手举着,摇摇晃晃的往前挪动,他想睁开眼睛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是眼皮如千斤重,努力了半天仍是一片黑暗。
“元神归位,一切准备就绪,请睁眼。”
“叮铃铃——”
“请睁眼。”
一阵聒噪的手铃声在耳边掠过,伴随着孩童呼唤,叶亦清缓缓睁开眼睛。
芙蓉帐,小弦窗,红纸果饯铺满窗,一片旖旎烟火气。
“嘶……”
叶亦清倒吸一口凉气,努力撑大沉重的眼皮,精神恍惚的看着眼前的场景。
怎么回事……
他没死?
不对,没有人能经得住神族的弑杀结界,就算有,那神武天尊令人闻风丧胆的圣火,早就将他的尸首焚成了灰烬。
可是这现在是怎么回事?
身体不仅没有任何不适,还异常轻快。
他仰起头看了眼头顶的大红纱帐,然后缓缓转动头颅环顾房间,床铺柔软芳香,目光所及皆是一片大红,直冲眼底的喜气盎然,不是“囍房”又是何。
可是,是谁的?
叶亦清用力撑住身下的床铺,缓缓坐起身警惕地打量着一切,不久前的手铃声,孩童声全然不见,一片静谧,当他将视线移到身侧时,惊的他一个后仰,险些从床沿翻下去。
床内侧躺着个人,准确的说,是个衣衫大开的男人。
那人似乎被他的动作惊扰,浅浅呓语了一声,俊眉皱起,看上去十分不安。
叶亦清按住胸口,深吸一口气,稳住呼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无论他在何处,至少此时他是安全的。
“遇事不要慌,船到桥头自然直……”
叶亦清在心中默默念着,俯身凑近他,试图看清那人的脸。
虽是男人却当真美得夺目,黑亮垂直的发散了半床,称的那白皙的皮肤细如美瓷,眉如墨画,面如桃瓣,狭长的眼眸紧闭在一起,睫毛又长又翘,薄唇微抿,喜服衣襟大开,性感的锁骨与结实的胸膛裸露在外,就算躺在那里一动不动,身上依旧带着冷傲孤清,盛气凌人的气势。
这人……是不是有点眼熟?
叶亦清下意识低头看向自己,上身内穿红娟衫,外套绣花红袍,颈套项圈天官锁,胸挂照妖镜,肩披霞帔,肩上挎个子孙袋,手臂缠“定手银”;下身着红裙、红裤、红缎绣花鞋,千娇百媚,一身红色,喜气洋洋……
明明是女人穿的新娘服,此刻硬套在他身上,竟丝毫不违和。
叶亦清不禁后背一阵发凉,拉开裤子看到了熟悉的小兄弟这才算疏了口气。
望着婚房的架势,莫非……
他在成亲?
叶亦清抬手给了自己一巴掌,疼得咧了咧嘴角,场景没有发生改变,不是在做梦,可这要不是梦,他一个毁天灭地,无恶不作的大魔头,前一秒还在被人追着喊杀,下一秒怎么就跑来与人成亲了?
男人再次被惊扰,他微微一动,修长白皙的手指扯住了叶亦清的衣角,紧紧攥着,神态也更加痛苦起来,仿佛在受着什么折磨。
叶亦清虽是魔头,但无辜之人性命他不伤。
本着关切之情,伸手轻触那人额头,滚烫,像是受了风寒。
不过还未等他采取什么举措,就见那人痛苦地朝他靠了过来。
叶亦清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脸色微红地向后退了退。
尴尬之余,他敏锐地察觉出了一丝不对劲,美人面色潮红,双拳紧握的模样,绝不像是生病,倒像是被人下了媚蛊。
媚蛊他曾经在魔界也有耳闻,是一种对修仙之人极为不善的蛊,中蛊之人若不同人行床笫之事,便会痛极而亡,十分阴险毒辣。
就算叶亦清修魔,却从来不碰这种事,往年正经修习之时读了不少医书,凡读到此蛊之时必会口若悬河,大加批判一番,好在前几年有人创了解蛊之法,传扬天下,这蛊有了解,渐渐便没人再用了。
想到这里,他赶忙撸起袖子,开始解那人的衣服,很快就将那本就衣衫不整的人儿脱的只剩一件袴衣。
他边捂着眼睛,边小声念叨:“美人啊美人,我只是一片好意,你忍一忍就当服侍你泡澡,可莫要怪罪于我……”
这人身材也是极好,肩背宽直,腿型颀长完美,似是感受到了凉意,更加肆无忌惮地朝着叶亦清靠了过来。
异性滚烫的身体紧紧挨着他的手臂,叶亦清很是不自在,手上的动作却没停,确定没什么衣物阻挡之后,他便开始默念功法心诀……
一片寂静。
叶亦清惊慌的睁大了双眼,他低头看向丹田,脑中一片空白。
他的仙脉呢?
他的根骨呢?
他的……魔灵呢?
原本充斥着魔力的魔灵如今不知所踪,体内空空如也。
魔修没了魔灵如同废人,他这次彻底慌了神,叶亦清颤抖着双手轻轻碰触自己,触感熟悉,是那个曾经傲视天下的大魔头。
难道直接被那该死的神族毁了根基?
这可如何是好!
还没等叶亦清想出解决的办法,美人又开始乱动,他似乎愈发难以忍耐,用力咬着唇,莹润的红唇硬被咬出了斑驳血痕。
叶亦清一个没注意被他缠住了腰,两条坚实手臂紧紧环住他,耳边还萦绕着男人细小的喘息,虽说是魔修,但他哪里遇到过这种事,顿时红晕涨了满脸。
“你等等!忍一忍!虽说我不能使功法,但这媚蛊还有一法子可解!”
叶亦清劝着,伸手按住男人裸露的肩膀,用力将他压在床上,随后长腿一迈,跨坐在他腰间。
他低声呻吟,昏迷中微微皱眉。
叶亦清举起巴掌,用力朝他脸上打去,只听得清脆的响声,男人吃痛,突然睁开双目。
他的眼神先是迷蒙和疑惑,随后闪过一丝惊慌,待看清叶亦清的脸后,随之而来的便是满满的杀意,扬起双手朝坐在身上的男人命脉袭来。
“有话好好说,我是在替你解蛊!”
叶亦清惊出一身冷汗,倏地朝后躲,慌乱中无意扯开了不久前才盖在男人身上的衣衫,那人身上一凉,因为羞愤变得更加怒不可遏,他恶狠狠道了一声找死,又攻向叶亦清的命门。
叶亦清不知他为何敌意如此之重,好在因为中了蛊没有多少力气,他便看准时机,扬手重重给了他一掌。
男人动作顿时停住,像是叹息了一声,然后向前软倒,落入了叶亦清怀中。
异性炙热的身体触碰到肌肤之时,叶亦清有些恍惚,他再次羞红了脸,小心翼翼的搂住他,随后利落地划破掌心,挤出一滴血来。
鲜红刺目的血滴入到美人口中,衬得他眉目更为妖冶。
叶亦清不禁看入了神,不知为何,方才这人睁开双目的样子十分熟悉,却依旧想不起他是何人。
美人呢喃一声,将嘴角残留的血液卷进口中,身上的热度渐渐褪去,面色慢慢恢复正常。
叶亦清这才松了口气,将他原样摆好,重新套好衣衫。
祸害了众多修士的媚蛊,所解之法也极为简单,不过是在清醒之际,要旁人一滴血罢了。
可悲就悲在,几乎无人愿助中蛊之人。
男人顶着鲜明的巴掌印,正睡得香甜,叶亦清这才得空思量自己的事。
他跳下床,打算出门寻个究竟,谁知走到门口,发现这门竟在外面上了锁。
“嗨,真是稀奇,什么人结婚还要从外面上锁。”
叶亦清喃喃着,打开窗子朝外看去,还没等看清外面景色,就听得一阵风声,一孩童骤然出现在他面前。
“叶亦清少爷,请您尽快圆房,莫要误了吉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