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愿意。陆折玉心里默默想着。开口时却只得道:“臣多谢六殿下青睐,愿为殿下效犬马之劳。”
一切都在预料当中,承安帝满意地笑了笑。时云璟的后面是九皇子、十皇子、十二皇子,只是年岁都小,九皇子足足比时云璟小五岁。待诸位公子都安排好了取出,承安帝又特许诸位公子每日与皇子们一同至英华殿听朝中诸位大儒讲课,一派贤明帝王的模样。
这时,有太监来禀报,称大理寺卿蒋衍求见,承安帝将人宣了进来。
蒋衍向承安帝行礼之后,道:“陛下,日前抓获的刺客,臣经过三日审讯,刺客已认罪伏法。”
“哦?说说看。”
蒋衍道:“回禀陛下,这伙刺客出自陈国,一路尾随而来,直到楚国地界方才寻机动手。”
承安帝又道:“是何人指使他们行刺?”
“这伙刺客的主人不是一个,而是好几个。皆为与这几位公子家中有旧怨之人。但是刺客拿钱办事,主人姓名他们并不知晓。”
陆折玉心想,十名质子家中都是陈国士族,世代为官的那种,在官场纵横数十年,方才爬到三品以上的位置,哪个没有几个与其有旧怨的仇家?这大理寺卿说是审讯清楚了,说白了什么结果都没有。
然而,承安帝似乎对此调查结果十分满意:“有劳爱卿了。那几个刺客便由大理寺处理了罢。”随后,他又望向十名质子:“此行遇到刺客,让诸位公子受惊了。不过日后诸位居住于楚宫,朕断然不会再让此等危险再次发生,大家放心便是。”
众人看出承安帝想将此事翻篇,好在虽遇刺客,倒也没有受什么伤,自然不会再对此结果有任何异议。承安帝又交代了几句,称几位公子初来乍到,可随皇子们在楚宫中随意转转,虚寒了几句过后,方才遣散了众人。
离开了乾清宫,陆折玉仍在想那刺客之事。虽说刺客已伏诛,大理寺明面上也将此事“调查清楚”了,皇帝也下令了结了此案。可是陆折玉仍然觉得此事多有蹊跷,甚至今日在大殿之上,皇帝对这一起关乎陈楚两国之人的大事并不在意。
时云璟一回头,身后跟着的侍从停下了脚步,然而陆折玉却是没有注意到,直到又往前走了两步,才发现时云璟在看着他,他方才回神:“殿下。”
时云璟不疾不徐地负着手踱步走来,绕着他走了一圈。“瞧你心事重重还没什么精神的样子,怎么,一想到做了本王的伴读,觉得前途堪忧?”
“殿下说笑了,臣未曾这样想。”
“那就是前几日本王霸占你的马车,让你没休息好?”
“……”提到这件事情,陆折玉仍旧颇为无奈。“只是连日赶路,稍有疲倦罢了。并非是因为殿下。”
“哦……”时云璟应了一声,也不知是信没信。“也罢,本想带你去御花园走走,既然如此,且先回宫罢。”时云璟侧目看了一眼身旁的侍从,道:“将鸣鸾殿一处厢房收拾出来,给陆公子居住。”
鸣鸾殿的总管太监薛宏胜应了下来:“是,奴才这就去安置。”
时云璟仿佛又想起了什么,道:“选一处离本王寝卧近一些的。”
薛宏胜急忙答应着,陆折玉心下却十分无言,嘴上却又只得道谢:“多谢殿下关怀。”
时云璟摆了摆手。“好说好说。今日你且好生歇息。明日便要去英华殿上课了。”说着,他附在陆折玉耳边,低声道:“日后先生布置的课业,本王便倚仗你了。”
陆折玉:“……”
回到鸣鸾殿,用过晚膳,陆折玉方才回到寝殿,点了灯,坐在桌旁。桌案上放了几本书,陆折去随手取了一本,封面上书“兵略”二字,陆折玉轻笑,竟然是他爹十数年前所著的兵书,不知何时传到了楚国,而这本书摆放在此处,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
想到他爹,陆折玉难免惆怅。数月前的陈楚一战,定远侯确实是旧疾发作,也幸得常年征战在外,身子骨经得起偶尔病痛,但也毕竟是上了年岁的人了,不知近日如何。陆折玉正欲熄灯安寝,却突闻窗外似有异动,他侧目而望,窗户异常地被夜风吹开,他起身想去一探究竟,一个身影无声从窗外翻了进来,那人身着夜行衣,黑巾蒙面,但是陆折玉还是一眼便认了出来,赶忙关上了窗户。
“末将拜见公子。”黑影单膝点地,对人行了一礼。
“你怎么来了?这里可是楚宫。”陆折玉蹙眉低声道。
“公子放心,末将已经打探清楚了,这鸣鸾殿护卫向来少,除了六皇子寝殿,别的地方几乎没什么巡查之人。”黑影扯下面巾抬起头,扯对着他一笑。
说话的人是陆折玉他爹陆迟的副将,定远侯府的谋士封扬,是二十多年前,陆迟从战场上捡回来的孤儿,后来就一直养在军中,比陆折玉大个几岁。还曾经教过幼时的陆折玉武功,算他半个老师,但是封扬始终把陆迟当成主子,陆折玉自然成了他的小主子,向来对其礼敬有加。再加上跟在陆迟身边久了,封扬虽没有学到陆迟半分稳重,但是兵法谋略学了十成,陆迟也是在看封扬实在是个兵法奇才,所以将其提拔为副将。战时便跟在陆迟身边,非战时便留在定远侯府,以谋士自居。
陆折玉引他坐在桌案旁,道:“侯府一切安好?朝中可有发生什么事?”
“末将奉命一路暗中护送公子,这些日未在邺城。”
陆折玉瞧了他一眼:“你这暗中也真是够暗的。”
封扬笑了笑,他知道他说的是日前在途中遇刺一事,遂道:“我本来是想出手的,可是那六皇子突然来了,若是让他见到我,总归是不好的。”
陆折玉点了点头。“承安帝派人审讯了那些刺客,称是从陈国来的,因旧怨而行刺。”
封扬斟酌片刻:“这说辞,明显敷衍了些。不过也不得不防,我会传信回去,让我们的人再行调查。”
“你来找我,是为何事?”
“我听说,那六皇子选了公子做伴读?”
提起此事,陆折玉仍颇为无奈:“若不然我呆在这鸣鸾殿作甚?时云璟的寝殿就在这附近,一会儿你若是离开可要万分小心。”
话虽如此,对于这一点陆折玉还是十分放心的。封扬武功虽比不得陆迟,却在陆折玉之上,最重要的是他轻功卓绝,整个楚国都无出其右。
“如此正好,公子可知,那时云璟的师父是何人?”
“谁?”
“楚国兵部尚书于炳锋,禁军总督叶寒山。”封扬道。“此二人,皆为楚国朝中六皇子一党的人,公子若能与那时云璟交好,便可接触到那二人,我们的事情便容易多了。”
陆折玉心下一动。兵部虽无兵权,但是主掌军事决策,而禁军总督统领楚宫布防,他爹交代给他的事情,的确是从此处下手最佳。只是……
封扬见其有所疑虑,又道:“公子有何为难之处?”
“并非为难。”陆折玉斟酌道。“只是那六皇子并非好对付的人。”
“并不是对付,而是交好。”封扬往他跟前凑了凑。“再怎么说,一个区区十六岁的孩子罢了,还怕拿捏不住他?公子足智多谋,年少有为,玉树临风,一表人才……”
“你在说些什么?”陆折玉皱眉。“难道你要我以色事人?”
封扬一怔,“这倒是个好主意……”
“你……”
“不是,公子你要这样想,”封扬思索着措辞。“公子虽生得俊俏,那六皇子的容貌,也并不输您半分……”
“……行了行了,我自己想办法便是,你不必再教我了。”陆折玉实在想不明白,封扬跟在他那个古板稳重的爹身边二十多年,怎么落得如此性情,这就是所谓的“出淤泥而不染”?
“末将知道,公子心中自有千秋。”封扬笑了笑,余光瞧到了桌案上的点心。“能吃吗?”
陆折玉顺着他视线也望见了那碟点心,随后移开了视线:“我没吃过。你想试毒就试吧。”
封扬取了一块桂花糕,一边吃一边把蒙面巾戴上。“若无它事,末将先行告退。”
陆折玉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快走。”
封扬打开窗户跳了出去,不一会儿便隐入了夜色当中。
片刻过去,陆折玉突然想起一件他忘了的事情。他方才忘记问封扬住在何处了!一路从陈国跟来,潜入楚宫,他可别在荥城没个落脚的地方,索性在皇宫哪个角落里将就一夜。
想到这里,陆折玉实在是忧心。现在不过三更天,时候尚早,他披了件衣裳便出了门,离开了鸣鸾殿。
此时是戌时三刻,宫里除了偶尔有禁军巡夜,已经没什么人了。陆折玉心里也放心了些许,希望封扬已经离开皇宫了,他这般想着。
夜色正好,月亮映在粼粼的水面上,锦鲤游过,漾起几圈涟漪。陆折玉负手走过湖畔,经过湖后的假山,依稀听到对面似乎有人在说话,他不由停住了脚步,侧身隐在假山后面。
陆折玉以往跟随陆迟征战在外,夜里宿在军营养成了习惯,一点风吹草动足以听得一清二楚。他本无意偷听,可是身在楚宫当中,行事自要万分小心,他心道还是等那说话的人离开之后再出去,可是他分明听出那说话的人声音有几分熟悉……
“陛下的意思是,直接将那几名刺客秘密处理了便是,蒋大人可明白了?”
陆折玉想起来了,这个声音,是承安帝的总管太监李忠仁。而他口中的“蒋大人”,恐怕就是那大理寺卿,蒋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