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楚,承安二十三年。
“话说百年前,周皇室衰微,诸侯争霸,天下形成陈、楚、齐、魏、宋等八国并立的局面,后来,陈、楚灭掉其余六国,自此,天下陈楚两国并立……”
“这都几百年前的事儿了,换一个换一个!”
说书先生被打断后轻咳了两声,只能换了一个故事:“话说二十多年前,先帝爷还未曾立储,楚国皇室九子夺嫡,后来……”
“停停停!这都二十年前的事儿了,就没点儿新鲜的?”
说书人两次被打断,许是觉得尴尬,喝了口水,一拍惊堂木:“话说今年年初,陈楚两国边境交战,打了足足三个月之久。陈国带兵的将领就是那位举世闻名的定远侯陆迟,这位定远侯向来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名声从陈国传到楚国,但是今年这陈楚一战啊,定远侯终于败了,正是败给了我们楚国的骠骑大将军萧涵煦。”
“诶,这个没听过,快快讲来!”
台下的嗑瓜子的听众们终于听到了一个新鲜的故事,纷纷来了精神。
说书人得意了,继续舌灿莲花地摇扇说道:“可是这位陈国的定远侯一向百战百胜,这次为何会败给了我们楚国呢?原因出于陈国今年刚刚登基的那个小皇帝,他年仅二十岁,又是个懦弱无能之辈,身边的奸臣宦官还不在少数,那小皇帝轻信谗言,克扣了送往前线的粮草,这才导致定远侯败北。”
说书人叹口气摇了摇头,仿佛在为一代名将而惋惜:“若是没有那昏庸无能的陈国皇帝,定远侯又岂会输呢?”
台下之人纷纷交头接耳地议论着。听到这里,二层雅间一位正在嗑瓜子的华服公子冷笑了一声,换了一个姿势搭二郎腿,吊梢凤眸中的神色十分嫌弃:“这人说书怎的跟放屁一样,我舅舅打了胜仗,楚军赢得光明正大,那定远侯技不如人,怎的还把罪名安到了他们皇帝头上?”
身侧立着的几个侍卫眼观鼻鼻观心,没一个接话的。
说书先生继续道:“不过这陈国的将军打了败仗,对我们楚国是好事儿啊。几百年来,楚国始终屈居陈国之下,又岂会放弃这大好机会?”
底下的观众均是楚国百姓,于是纷纷叫嚣:“让他们割地!赔钱!”
“说对了!趁着陈国求和,我们楚国的陛下提出要求,陈国须割让边境六城,因那陈国皇帝年轻,尚无子嗣,还需派朝中十名三品以上官员家中嫡子入楚国为质!”
“干得好!干得好!”
“这十名质子之中,其中一人就是那定远侯陆迟的嫡子。”
台下又是一片喧闹的议论声。
听到此处,华服公子挑了挑眉,偏头望向立在身侧侍卫:“竟有此事?那十个人里面当真有定远侯的孩子?”
那侍卫不得不回应,于是点了点头:“是。十名质子的名单是陛下亲自拟定的。其中一人确为定远侯府的长子。”
华服公子冷笑一声,伸手拿了一把瓜子继续磕了起来。
但闻那说书人继续言道:“定远侯的长子年方十八,少年成名,也是曾经跟随侯爷上过战场的人。如今因陈国那位昏庸无能的皇帝,定远侯打了败仗,一代名将就此陨落……”
方才还在纷纷叫嚷着割地赔钱的台下听众,现在又开始叹惋名将未能择良主而栖息,仿佛若不是因为那陈国皇帝昏庸无能,如今败北的就应该是楚国了。
华服公子皱了皱眉,颇觉无趣,却闻那说书人还在侃侃而谈,偏偏台下听书的还在大声叫好,他实在受不了了,伸手一指那说书人:“楚珩,去给本王把那人从台上拽下来,让他闭嘴。”
楚珩抱剑一揖:“殿下,公主吩咐过,殿下此行是去接应陈国人质的,途中不能惹事。”
华服公子斜睨了他一眼:“你主子是公主还是本王?”
楚珩面露愧色,低下了头,但仍然不为之所动。
华服公子又转向站在另一侧的一个小侍卫:“你去?”
小侍卫被点了名,十分为难,下意识地看了看身为侍卫长的楚珩。
“也罢,本王使唤不动你们。”那华服公子将手中剩余的瓜子扔掉,“看来,只能自个儿动手了。”他挑着眼皮向那小侍卫伸出手,“本王的弩呢?”
那小侍卫明显年龄小,懵懂的模样仿佛还不知道主子要干什么,只能默默地将一把长弩躬身奉上。
楚珩来不及阻止,那华服公子拿着弩,未曾瞄准就直接按动机关,羽箭飞出,穿过说书人手中拿着的那把折扇,钉到了墙上。
“谁啊!哪个不长眼的!”说书人被这一箭吓得半死,一边发颤躲到桌子底下一边不忘叫嚷,台底下的观众受了惊,纷纷如同惊弓之鸟一般窜出了酒楼。
华服公子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看了眼那个说书先生,把玩着手中的弩,玩味道:“定远侯打败仗那是他谋略比不上我舅舅,下次再敢胡言,休怪本王的箭不长眼。”
说着,他侧目看了一眼身旁的一众侍卫:“走。”
华服公子下了楼,扬长而去,一行侍卫纷纷跟上,唯有楚珩走到说书台上,将一锭银子放在桌上,拱手一礼:“实在抱歉,我家殿下年轻不懂事,惊扰先生了。”随后转身离去。
酒楼的小厮急忙跑来将桌子底下的说书先生扶起来:“先生,您还好吗?”
说书人颤巍巍地拿起那锭银子,脸上十分痛苦:“那人说定远侯比不上他舅舅,难道他舅舅就是……骠骑大将军萧涵煦?”
小厮有些不懂,摸了摸脑袋:“那这个人是?”
说书人抱着银子,脸上仿佛快哭出来了:“这人是当今的六皇子殿下时云璟!”
他在小厮的搀扶下站起身来,看着时云璟离开的方向,十分嫌弃:“都十六了,还年轻不懂事呢!砸了我这场子,以后我还怎么说书……唉……”
小厮虽然不像先生这般博学广闻,连六殿下的年龄都知晓,但他至少认识银子:“先生,这锭银子有五两,咱们说半个月的书也赚不了这么多啊……”
先生这才打量起银子来,脸上痛苦的神色没有了,后知后觉地道:“哦,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