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接着,刺客便与少年率领的那队人马缠斗到了一起,陆折玉方才发现,那刺客终于使了杀招,方才他们果然是在拖延时间。
陆折玉挑开迎面劈来的一剑,他正要入驿站看看颜凌均如何了,一个刺客从房顶上落下,刀刃直取他心口,陆折玉来不及挥剑格挡,只能侧身相躲,但是电光火石之间根本无法完全躲过,眼看那刀刃即将刺穿他的肩膀,这时,那刺客的动作却突然定格在那里,眉心钉着一支羽箭,然而轰然倒下。
陆折玉回头望去,只见少年不疾不徐地放下那长弩。
少年被他的属下保护的很好,那群刺客根本近不得他身。
最终,刺客死伤过半,少年的下属抓到了几名活口,还有几名落荒而逃。
那轻甲少年提着弩走来,挑着眼皮上下打量了一眼陆折玉,眼尾露出几分矜贵神色:“没伤着罢?”
时辰已晚,夜色笼罩,借着尚算明亮的月光,少年俊美容貌展露。
“阁下是……”陆折玉瞧着他这少年样貌出众,箭法非凡,略一迟疑。
少年没有说话,立在他身侧的一个身形高挑的侍卫开了口。“我家殿下乃楚国六皇子。”
陆折玉闻言,迅速在脑海中过了一遍楚国皇室中人的名字。楚国六皇子时云璟,承安帝原配文德皇后嫡出之子,年仅十六,没想到居然就是他。
陆折玉敛了敛眸,拱手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多谢六殿下相救。”
时云璟侧目看了一眼手下,微一扬颌示意。“去看看里面有没有人受伤。”
几个侍卫领命而去。
“可知刺客来历?”时云璟抱臂立在一旁,侧目问道。
“在下并不知晓。”陆折玉摇了摇头。
这时,几个下属来问那几个活口如何处理,时云璟蹙眉斟酌片刻,方才道:“连夜带回宫,送到大理寺审问。看好了,别让他们自尽。”
“是!”
颜凌均仍然躲在角落中,听到打斗声渐渐地平息了下去,正想起身去外面看看情况,小腿却突然一阵麻木,他皱了皱眉,挣扎着欲扶地站起来,方才发现手臂的衣裳被划开一道口子,伤口虽然不深,衣料却依然洇开了少许鲜血。
颜凌均揉了揉发麻的小腿,想站起身来,却无论如何都使不上力气,这时,他面前突然被一个阴影遮住,他抬头一看,一个身形高挑作侍卫打扮的人向他伸过手来。颜凌均微一怔,抬臂握住那手,借力站起身来,那侍卫便知礼地放开了手。紧接着,他似乎看到了他手臂上的血迹,面上未曾动容,随后从怀中取了一个云纹瓷瓶递给他:“你受伤了。”
颜凌均微一怔,他接过那瓷瓶打开,果然一阵药香萦绕,他向来精通医术,这金疮药是楚地独有的天玑散。见他有所迟疑,那侍卫以为他怀疑这药物,遂开口道:“在下楚珩,六殿下亲卫。”
颜凌均这才反应过来,怪不得屋外打斗渐渐平息,原来是楚国的时云璟带兵来援。他这才拱手一揖:“多谢赠药。”
楚珩回了一礼:“属下乃奉命行事,公子的伤处还望及时处理。”
陆折玉遣人清点了伤兵,好在护送他们的侍卫伤亡人数并不严重,那几位公子都完好无损,倒是时云璟那边的侍卫受伤更严重一些。
折腾一夜,不知不觉夜色渐深,众人都疲惫不堪。陆折玉吩咐下属将凌乱不堪的驿站收拾收拾,立在一旁的时云璟侧目瞧了他一眼:“收拾什么?你觉得这里还能住人?”
陆折玉从前在陈宫里住过一段时日,他最是清楚这些皇子公主的骄纵脾性,如今面对这位六殿下,他却不得不耐下性子,开口道:“此处就这一处驿站,不住在这里便只能露宿街头了。”
时云璟偏头问身侧侍卫:“离此处最近的驿站是何处?”
下属恭敬回应:“往南三十里地的桓县。”
时云璟侧目,十分倨傲地看向陆折玉:“可以启程了?”
陆折玉敛了眉目,淡淡道:“已经近亥时了,若是不耽搁殿下歇息,在下倒是无妨。”
时云璟扬了扬下颌瞧他一眼,试图从他的眸中探出一丝不耐的神色,但却什么都看不出来。其实,若是放在平日里,他能将就则将就了,可是今日来接应这群楚国来的质子,他未曾想到,身为人质还如此处事淡然。时云璟把玩着手中的十字弩,故作不经意地询问一句:“你叫什么名字?”
“定远侯府,陆折玉。”
“哦?你就是陆折玉?”时云璟抱臂好整以暇地在他身侧踱着步,轻笑一声,“一介文弱书生,功夫倒是不错,不愧是上过战场之人。”
陆折玉敛眸轻笑:“殿下过誉了。败军之将,何以言勇。”
时云璟靠近几步,扬了扬下颌:“既然是败军之将,那就听本王的。”
随后时云璟将手中的弩抛给下属,翻身上了马,居高临下看了眼陆折玉,话却是对下属说的:“走。”
意思很明显,他偏偏要去住那三十里地之外的驿站。
陆折玉拱手一揖,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骑在马上的人,转身安置好众人,自己也上了马车,静静跟在时云璟一行人的后面行进。
深夜赶路速度比不得白日,马车慢慢悠悠的,不知不觉已经行了大半个时辰,已经是亥时三刻了,陆折玉撩开帘子,只见月已中天,皎白月光倾洒在驿道上,映在了前方那个身着轻甲的少年身上。
陆折玉放下了帘子。经过刺客一事,早就已经毫无睡意。只得坐在马车里闭目养神。此时,他的脑海中走马观花一般闪过许多事情,他想着来楚地之前,他爹和太傅曾对他说过的话,想着今日的刺客到底是何来历,想着今后在楚国会是一番什么样的光景,还是那位六殿下,着实不像一位好相处的主……
陆折玉不由自主地轻叹一口气,正这样想着,车帘却突然又被撩开,陆折玉睁开眼睛,竟然是那位不好相处的主。
“……殿下?”
时云璟毫不客气地上了他的马车,旁若无人地往那儿一坐,倚靠着靠垫,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本王困了,借你马车一用。”
陆折玉一怔,他倒是没有想到这位殿下居然如此不把他当外人,或者是不把自己当外人。他站起身来,躬身一礼:“既然如此,殿下且好好歇息,在下去骑马便是。”
陆折玉正想下车,却听到时云璟冷冷道了一句:“站住。”
“……殿下还有何吩咐?”
时云璟一挑眉梢:“你是嫌弃本王在这儿占地方?还是这马车乘不开两人?”
倒不是乘不开两人,但嫌弃是真的。陆折玉这般想着,他宁愿去骑马,要么去和颜凌均共乘一辆马车,也不愿意跟这骄纵的六皇子在一处。他心里虽然这么想,嘴上却彬彬有礼地道:“当然不是。尊卑有别,殿下与臣共乘一辆马车不合礼数。”
陆折玉知道他难缠,却不想他如此难缠,只见时云璟将长腿一伸,拦住了他的去路:“说了不让你下车,本王倒要看看你究竟想怎么下。”
“……”
陆折玉敛眸看着横在身前的大长腿,尽力克制住自己直接翻窗跳下马车的冲动,隐忍着情绪抱拳行了一礼:“是。”
这一路上已经经历过刺客的变故,陆折玉着实不想再多生事端了。
看他还算听话,时云璟也就收回了腿,陆折玉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马车依旧在不疾不徐地行进着,夜色已经越来越深了,驿道上除了他们更是一个人影都没有,更显静谧。
许是今日骑了一天的马,时云璟的确是累了。他斜靠在马车上,闭了双目,倦意上头,渐渐地睡着了。
陆折玉听着那平稳地呼吸,直到时云璟已经进入了梦乡。他心下思索着要不要趁他睡着下马车,这辆马车四周尽是时云璟带来的亲卫,他也着实没有必要留在马车里亲自“看顾”他。
这般想着,陆折玉正欲起身悄悄地下马车,时云璟却突然身子一歪,靠在了陆折玉的肩膀上。
陆折玉:“……”
他浑身一僵。
看来这车,是下不成了。